樹林距莊牆僅裡餘,莊牆擔任警衛的人,終於發現樹林有不尋常的事故發生,偶或可以看到兵刃反射的光芒。
莊內的談判,可想而知不可能有結果。
放毒的人進不去,莊內安靜如恆,沒發生任何掠擾,魔手無常提不出談判的價碼。
窈窕淑女不在場,陰陽雙怪不可能作主決定。
接到後莊傳來莊外有事故發生的警訊,陰陽雙怪立即配合楊家的人出動。
主人翻天神手一聲送客、魔手無常只好悻悻地帶了兩爪牙出莊。
窈窕淑女主婢不在後莊,陰陽雙怪還沒想到出了其他的事故,以爲淑女主婢發現了潛入後莊下毒的人,或者發現百毒天尊的人仍在莊外,淑女主婢追出莊外去了。
主人翻天神手不能出莊搜敵,必須坐鎮莊院,外出察看的人僅派了三個,不敢多派人手。
如果兇魔們派來的人,楊家派出再多的人也抗拒不了。
由於淑女主婢在外,陰陽雙怪怎能不出去?
帶了十二名手下,由楊家的三個打手領路,浩浩蕩蕩出莊,向有刀劍閃光的樹林飛奔。
接近林緣百步左右。便看到疏林深處激斗的飄忽人影,聽到金屬的清鳴,劍的閃光急劇閃爍。
樹林並不茂密,野草也高僅及腰,視界可以透林三兩百步,看到激斗的人影,便可隱約看出身分了。
窈窕淑女的羅衣雖則已被香汗溼透,白色仍可分辨。
“是喬姑娘。”陰怪目光最犀利,已分辨出窈窕淑女的身影:“她碰上勁敵了,快!”
十七名男女,狼羣似的爭先恐後搶入疏林。
對方只有一個人,當然可以放膽爭先。
“飛狐!”接近至三十步內的陽怪大叫:“休讓她逃掉,今天她插翅難飛。”
陽怪是武功最高明的一個,輕功也出類拔萃、因此奔得最快,連陰怪也落後了二十步左右。
老怪一面叫,一面拔劍出鞘,腳下並沒加快,反而放慢了些,要等候後面的人趕上,可知他對飛狐仍懷有相當程度的恐懼,見面仍缺乏衝上拼搏的勇氣,要等爪牙到齊才一擁而上。
他已看到窈窕淑女的狼狽像,更看出淑女並無必勝飛狐的精力了。
陰怪落後二十步左右,聞聲加快掠出,猛擡頭瞥見陽怪的上空枝葉搖搖,有物閃動。
“小心頭頂……”陰怪悚然而驚,警覺地大叫。
陽怪聞聲知警,大喝一聲,挫馬步一劍上揮,招發萬笏朝天,佈下嚴密的防衛網。這一招即使傷不了下撲的人,至少可以有效地保護自己。
雙方的武功修爲相差太遠,這一招威力有限。
錚一聲狂震,上攻的劍被一把狹鋒劍所震偏,人影如怒鷹下搏,一腳踹在陽怪的右肩上,力道因身形疾沉的聲勢而倍增。
狹鋒劍適於女性使用,以輕靈吞吐爲主,不宜硬碰與對手的兵刃接觸,有折斷或彈跳的危險。
陽怪的劍重在三斤左右,可以硬砍硬劈。可是,卻被輕靈的狹鋒劍錯開、震偏,空門大開,完全失去保護自己的功能。
砰然一聲大震,陽怪被端倒撞斷不少小樹,枝葉搖搖中滾出險境,但肩部受傷不起,掙扎難起。
陰怪大駭,厲叫一聲,瘋狂地衝進攻擊。
下飄的人影出現在陽怪身側,一腳掃在滾動中的陽怪腹部,把陽怪掃得幾乎痛昏,滾勢加劇狂嚎。
是彭剛,畫了大花臉,那猙獰的黑白相混鬼臉孔十分嚇人,真像一個大白天現身的惡鬼,臉上黑白色的扭曲線條極爲恐怖。
“不要……”陽怪怖極厲叫,扳住樹幹滾至樹後躲避:“你這假鬼……斃了他!”
彭剛手中的劍,是奪自一名侍女的。
“來得好!咭咭……”他發出可怕的震耳怪笑,令人聞之耳膜欲裂:“勾你的魂!”
陰怪急瘋了心,沉重的劍狂野地揮出,以爲老伴陽怪被殺死了,奮不顧身要將鬼物劈裂。
輕靈的劍卻從斜刺裡排空直入,光華一閃立即斜掠八尺。
陰怪一劍走空,已來不及有所反應了,看不見排空切入的劍光從何而來,看到了也無力躲閃,切入的劍光太快,快得見光而不見影,而且見到光劍即入體,右肋一震,失控的身軀突然如中雷殛,劍失手掉落,人仍向前衝,砰一聲幢上一株樹幹。
“哎……嗯……”陰怪發出痛苦的厲叫,身軀反彈震倒在樹下開始抽搐。
狹鋒劍留下的創口不大,入腹五寸並不致命,但痛楚極爲劇烈,掙扎叫號的厲叫驚心動魄。
後面跟來的十五名男女,還遠在二十步外,目擊陰陽雙怪一照面便倒地不起,襲擊的鬼物猙獰可怖,所有人皆大吃一驚、驚恐地穩下馬步不敢再進。
“要命無常來也!”彭剛高叫,飛掠而進。
五妖之一的魔手無常兇名昭著,他卻信口叫出要命無常,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無常。
最先轉身逃命的,是楊家派來帶路的三個打手。
雙怪的十二名男女爪牙,隨即轉身逃命一鬨而散。
主子已死,是樹倒猢猻散的時候了。
一名大漢跑得很快,可是運氣不佳,被樹根所絆,不幸地跌了個天昏地是黑,剛爬起想向前躍出,身後已經勁氣壓體,右臂被渾雄無匹的勁道所抓住;掀力君臨。
‘饒命!不……不關我的事……”被掀飛的大漢落下時,被踏住背心動彈不得,只能雙手雙腳絕望地抽動,全力狂喊饒命。
“我要口供。”彭剛沉聲說。
“我……我知無不……言……”大漢急急表示合作。
身後劍氣壓體,壓力並不凌厲。
彭剛不假思索地扭身就是一劍,硬接射向背心的劍光,錚一聲暴震,火星飛濺四散。
窈窕淑女也斜震出丈外,擦一株大樹而過。久鬥之後真力已竭,哪禁得起彭剛一擊?
“你走不了!”彭剛怒叫,飛躍而進。
窈窕淑女駭然變色,飛掠而走,生死關頭,居然神力驟生,一掠三丈,比平時快了三倍,三兩閃掠,便遠出二三十步外,去勢如雷射星飛。
一招便幾乎斷劍,再不走豈不斷命?
彭剛放棄追逐,轉身疾退。
“你不能殺他們!”他大叫。
渾身汗透曲線畢露,極爲搶眼的飛狐,正要下手宰割挺身坐起的陰怪。
叫聲似沉雷,飛狐感到腦門一震,一驚之下,遞出的劍停住了,鋒尖距陰怪的心口僅有寸餘。
“爲何?”飛狐嘎聲問,力竭氣虛喘息可聞。
“因爲我偷襲,我不殺被我偷襲的人。”彭剛一掠即至,劍伸出了,隨時可以阻止飛狐下毒手宰陰怪,劍勢已主宰全局。
“是我殺而不是你殺。”飛狐抗議。
“人卻是我擺平的。”
“你……”
“不許你渾水摸魚。”
“好吧!看你把他們怎辦。”飛狐讓步,收劍後退。
“讓他們自生自滅,碰他們的運氣。”彭剛丟掉劍,轉身舉步:“你們的帳以後再算.這次你不能殺他。你們之間仇恨,並非不共戴天。你也算是成名人物,該有這份豪氣。”
“我聽你的。”飛狐跟在他身後,大概覺得身上的怪狀見不得人:“喂!你真叫彭剛?”
“有關係嗎?”
“我要交你這位朋友,朋友能用假嗎?”
“朋友?狐狸,你沒安好心。”
“甚麼?你……”飛狐惱火地叫。
“朋友不簡單,小丫頭。”他回頭似笑非笑,瞥了曲線暴露的飛狐一眼,繼續向前走:“江湖朋友通常碰上同道,三不管稱兄道弟;因爲四海之內皆兄弟,我有困難你得幫我。如果成爲真正的好朋友,那就更妙。又道是朋友有通財之義,你的銀子也是我的。又說,爲朋友兩肋插刀,你得陪我一起跳。”
“你爲何不說,我有福邀你同享?”飛狐悻悻地說。
“你會嗎?”
“會,一定會。甚至……”
“甚至什麼?”他並沒回頭,沒看到飛狐表情豐富的面孔變化。
“不說啦!”飛狐賭氣一頓腳,超越到前面飛步而走,已恢復大半精力,腳下甚快。
前面不遠處是林緣,再往前是野草蔓生的曠野,再前面就是至甭河的大道,可以隱約看到旅客往來。
“慢!退!”他突然高叫。
意思簡單明瞭。慢,是止步不走;退,是下步行動,退回來。
飛狐居然明白他話中的含義,瞭解他的心意,不假思索地止步,立即飛退。
樹上有人下撲,樹下的草叢中有人暴起,上下皆有人發射暗器,齊向飛狐退前的位置攢射。
飛狐是倒飛而起的,背部有手觸及,身在空中無法半途折向,扶住腰部的手助了一臂之力,身形被帶動側飄,險之又險地躲過追襲的十餘枚暗器。
“快走,寡不敵衆。”耳畔傳來彭剛的鎮定語音:“向南走脫身第一。你精力未得復,這鬼樣子也不便與人交手,走!”
她怎敢不走?追來的人像鴉羣,是百毒天尊那羣人,其中有會妖術的假書生。
彭剛已經收回手,她真希望那隻手一直挽住她。
一陣掠走,進入樹林深處。
在樹林中追逐武功了得的高手,是十分愚蠢而且危險的事,所以說遇林莫入,追的人隨時會受到致命的反擊,有暗器偷襲,威力倍增。
但人多是例外,被追的人不敢反擊、人多勢衆,可以放心大膽窮追不捨。
不久,後面不見追趕的人影了。
打草驚蛇,計劃不得不更改。
縣城中的霸劍天罡,毫無疑問已加強戒備,不改變計劃前往襲擊,肯定會失敗。改變計劃再次前往襲擊,人手必須增加數倍。
百毒天尊那羣人,當然知道人手不足,陰陽雙怪的人正好可以利用,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
百毒天尊決不愚蠢,不會僅派五個人至楊家,軟硬兼旋收服雙怪和翻天神手,已有周詳的準備,大批人手暗中潛伏在楊家莊門附近、必要時涌入強行脅迫雙怪就範,志在必得。
可是,陰謀失敗,沒料到有人干預,兩個下毒的人進不了莊。
下毒失敗的人逃至衆人潛伏處,一五一十據實稟報。
潛伏的人怒火沖天,趕來的埋葬攪局的花面鬼怪。
埋伏襲擊失敗,怎肯幹休?
一陣狂追,不久便失去獵物的蹤跡,仍不肯放棄,就在附近一帶窮搜不休。
他們找到重傷的陰陽雙怪,找到被弄昏了的兩侍女,總算弄清了事故發生的原委,把飛狐恨入骨髓,認爲是飛狐在搗亂,壞了他們的大事。
但飛狐不可能是花面人的同伴,誰也不知道這個畫了花面扮鬼怪的人是何來路。
二十餘史男女分爲三撥,不死心在這一帶樹林曠野窮搜。
每批人橫方向相距百步左右,自北向南搜進,相互之間以叫聲和手勢連絡,任何一撥人有所發現,另兩撥定可迅速趕到合圍。
枉勞心力,二十餘名男女哪能搜遍廣大地區?
彭剛與飛狐藏在附近的綠林草叢中,並沒有逃向遠處藏匿。
飛狐伏在他身旁,神情有點緊張,對方人多勢衆,不宜用雞蛋碰石頭。
兩人透過草梢,目擊對方救了雙怪加以盤問經過,目送對方分批向南搜,並不派人送重傷的雙怪至楊家農莊救治,大概認爲雙怪已沒有利用價值了。
兩侍女算有良心、分別背了雙怪回莊。
彭剛的冷靜神情,令飛狐感到十分訝異,他不遠走高飛已經令人莫測高深,估料兇魔們的行動更爲準確。
“你像個精明的老江湖。”飛狐等兇魔們去遠,這才恢復冷靜,碰碰彭剛的手肘說:“你似乎很瞭解他們的性格。”
“這些高手名宿,一個個眼高於頂,而且認爲人多勢衆,肯定你我不敢不遠走高飛逃命,決不敢躲在現場附近。這種心理十分正常,說穿了如此而已。”
彭剛略作解釋,這期間他一直泰然自若,扮演一個漠然的旁觀者:“你真不知道那個會妖術假書生的來路?”
“不知道,我……我出道沒幾天。”
“她們落店時,在旅店流水簿上,留下的姓名是周雲鳳,並沒與百毒天尊那些人住在一起。”
“周雲鳳?沒聽說過這個人。有綽號嗎?”
“不知道,我沒進一步打聽。”
“我明白了。”飛狐怪腔怪調說.咭咭輕笑。
“你明白甚麼?”
“你知道她的底細、甚至知道她叫周雲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