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紅樓篇 120 上皇(二)
上皇揮手道:“大男人做這小兒女態作甚?”發了一陣呆,問道:“賢德妃如今可好?”皇帝一呆,這再怎麼說,太上皇也是賢德妃的公公,這半夜三更的,當公公的不睡覺卻來關心兒媳婦好不好是什麼意思。
上皇瞪着皇帝,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皇帝不覺渾身冷汗,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那個賤人居然又投到太上皇門下。父皇對那些老臣也好得過了頭了,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還要護着,這些紈絝子弟,若是有能耐,朕也可以提拔,可那都是些什麼人啊,一門子的廢物,居然還寫什麼姽嫿詞,影射朝廷無能,什麼叫“天子驚慌恨失守,此時文武皆垂手”。難道我堂堂天朝男兒,還不如你寫得一個娘們兒,那個什麼賈政,居然還拿着這首恥笑朝堂的反詩到處獻寶,他這是什麼意思?不宰了他們已經算是對得起他們了,還要怎麼樣。皇帝低着頭不停的給自己順氣,告誡自己忍,一定要忍。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不在乎再多忍幾年。
不過終究是皇帝,那涵養功夫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很快就鎮定下來,神態自若的答道:“回父皇的話,兒子最近一直忙於朝政,對後宮不甚瞭解,兒子待會兒順道便去鳳藻宮探望賢德妃。”
太上皇冷冷的道:“那也好,順便讓她把她的孃家人管好,堂堂的榮國公府,居然謀奪一個孤女的財產,若是傳了出去,叫朝廷的面子往哪兒擱。”
皇帝差點沒跳起來,咦,我沒聽錯吧,怎麼父皇突然轉性了。哪次不是叫我不要虧待了這些老臣,今天是怎麼回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難道三哥又給父皇說了什麼?好吧,反正我也那麼久沒看到那個假惺惺的女人了,還姓得真是好呢,可不就是個“假”賢德嘛。當初真不知道父皇怎麼想得,一定要我封這個出賣侄媳的女人爲妃。對自己而言,寧國府養着廢太子的女兒有多大的危險,一個女孩子而已,還能翻出什麼浪來,她還真以爲自己有功了。自己給她這個封號也是在警告她,可惜,那女人笨得傷心,居然還拿起雞毛當令箭,真以爲自己是鳳凰了。朕不管擡舉哪家也不會擡舉你們家,真以爲朕是瞎子不成,居然跟廢太子勾勾搭搭,一羣廢物,竟還想腳踏兩隻船,也不怕翻了船淹死你們,哲兒難道是傻的,你們賣了他妹妹,他現在恨不能生吃了你們。
上皇孤獨的坐在榻上,自嘲得一笑,老了,大哥走了,五弟走了,三年前那場大病,自己都以爲自己在劫難逃,連皇位都傳了,結果卻沒死成。本以爲老了,還有林海可以跟自己做個伴,閒暇無事可以談談心,下個棋,或者結伴出去遠個足什麼的。誰知這傢伙比泥鰍還滑溜,自己還沒傳位呢,他就‘死’了。上皇一念及此,不由的恨的牙癢癢的,朕這個皇帝就真的有那麼可怕嗎?難道朕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
現在這樣,老七應該很不高興吧,他本想大展拳腳的,這個朝堂早該清理了,只是自己老了,已經有心無力了。現在交給老七,就看他的了。老七是個有能耐的,不像那幾個,壓根就不知道坐在那個位置上要幹些什麼,只知道收買人心,有了人心又如何,沒那個本事,坐上去也個庸主,弄不好連這大好河山都要被他們丟了。
幽暗的屋子裡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挪揄的低語:“哎呀,這好像不是父皇的風格呢,什麼時候父皇變得如此的心慈手軟了。”
上皇大驚,自榻上一躍而起,厲聲喝道:“誰?誰在那裡?來人。”只覺一室寂然,此處似乎變成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地方,根本聽不到外面下人的半點反應。那個聲音輕笑“父皇,兒子真是很傷心呢,看來父皇已經將兒子忘了,枉費兒子還經常爲父皇悲傷啊。”兒子,自己哪個兒子有如此能耐?上皇不由得後退一步,這已經超過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上皇不由的也有片刻茫然,難道這世上真有鬼神不成,隨即大力搖頭,不可能,那都是騙哪些無知婦孺的。自己可是刀山血海殺出來的,這世上哪兒來的鬼神,自几旁拔出佩劍,將劍鞘往旁一扔,仗劍而立,冷笑道:“是什麼人?在那裡裝神弄鬼的幹什麼?快給朕滾出來。”
一條人影慢慢的由虛凝實,出現在太上皇的面前,上皇不由的瞳孔一縮,倒吸一口涼氣,這叫什麼?凝目一看,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淡藍衣衫,頭戴紫金冠,面如美玉,眉如翠羽,目似朗星,只是那瞳色卻是大異常人的金黃,神態飄逸出塵,如流動的雲,似浮動的風,給人種飄渺而空靈的感覺,令人見之忘俗。看着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太上皇一驚,難道真是自己的兒子,可自己爲什麼不記得呢。
林曄微感失望,我就說嘛,若真如二叔所說,父皇的神念嚴重受損的話,又怎麼還會有過去的記憶。唉,麻煩了,這簡直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凡人,怎麼喚醒他。
這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都不開口。林曄揉了揉眉心,麻煩,可再麻煩自己也得做,誰叫他是自己的爹呢。
太上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林曄半天,方纔猶疑不定的問道:“剛纔閣下是什麼意思?”看着林曄出現的過程,他可不認爲這是個普通人。
林曄一笑,上前扶太上皇坐下,然後自己側身坐在對面笑道:“父皇,我是十,您以前一直叫我小十的,您忘了嗎?我是您的兒子,您對我這麼客氣,我可還真的不太習慣呢,我以前做錯了什麼,您可是半點不會客氣,擡手就打得。”
太上皇疑惑的道:“是嗎?”這麼有能耐的兒子,自己居然擡手就打,可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呀,好像似乎是有那麼回事,可爲什麼就想不起來。
林曄看着太上皇皺眉苦苦思索,由自己的空間取了茶壺出來給他倒了一盞茶,微微一笑:“父皇且嚐嚐這茶的味兒如何。”
上皇呆呆的看着林曄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這壺茶來,心道:“就憑這本事,便是毒茶我也只有喝下去的份兒。”
林曄似是知道上皇所想,微笑着先抿了一口茶道:“父皇請放心,我不會傷害您的,不然二叔多半會剝了我的皮。”
上皇的眼角一抽,二叔,什麼意思?我排行第三,只有個二哥,早死了,哪裡來得二弟。
看着上皇眼中的疑慮,林曄搖了搖頭,真是個艱難的工作呢,他敢打賭,凡是自己拿出來的東西,上皇肯定都不會沾,對上皇而言,自己絕對是個危險分子,沒有鑽到桌子底下狂呼救駕已經是很對得起自己了。
一想到那個場面,林曄的嘴角不覺微微一抽。看着上皇,也不由得佩服他心理素質好,居然都還能穩得住,不愧是父皇啊,即使失去了記憶,那威震天下的氣度也還沒有丟。
想了想,林曄字斟句酌的道:“陛下想必疑惑我對陛下的稱呼。”
上皇微一遲疑,點頭道:“我的確覺得閣下很眼熟,不過卻想不起與閣下有過任何交集。”他沒有如平時一般稱自己爲朕,他敏銳的覺察到眼前這個人的能力不是自己能想象的,自己也就懶得在他面前妄自尊大,自取其辱。
林曄雙手握着茶杯,眼光卻看向遠處,嘴角微含笑意,悠然道:“不錯,即便是我,現在想起當初與父皇一起生活的過去,都覺得恍然如夢呢,不知道陛下有沒有興趣知道那一切呢,不過,我要先告訴陛下一句,那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上皇看着林曄,訝然,“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嘛?”
林曄搖頭道:“父皇與兒子之間怎麼會有什麼不愉快,只是我們父子所經歷過的事情不會令人愉快罷了,父皇可有準備。”
上皇苦笑,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在你面前,我能有什麼選擇,只是,朕寧死也不願做一個糊塗鬼,若死我也要對得起自己。
林曄見上皇的目光轉而變得堅定,不由微嘆了一口氣,二叔,這樣好麼,若是他無法接受呢。擡手指尖點在上皇眉間,低叱:“禁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