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說八道。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挖苦他道:“你恨不得把王爺往死裡整啊。”
魯王的目光,暗淡無光,肥壯的臉上,除了溼潤的油脂外,就是津津的汗水,張煌言的話讓他吃了一驚,他本能地站起來:“張煌言,孤王念你追隨孤到此,還算忠心的份上,不問你的罪了,以後,不得胡說。”
“王爺,煌言以爲,只有西去,向皇上求情投降,纔是唯一出路。”張煌言不慌不忙地說。
“你?”大家又是一陣冷眼。黃知府甚至說:“張兄啊,王爺宅心仁厚,對人向來不薄,你爲何這般居心叵測?”
張煌言笑道:“諸位,你們想得太淺薄了,煌言以爲,若是我王重新歸屬皇上,皇上必然大喜!絕對不會加害我王!”
這一句話,讓所有的人都將目光盯在他的臉上,這個傢伙的官服。不過是青袍,四品以下的官員,以爲魯王舉兵力,大肆封官許願,許多人的級品都提升了,這種情況下,一個不及四品的官員,能是什麼重要角色?所以,不太認識的人,都覺得這傢伙狂妄,愛出風頭。
黃知府一個地方知府,雖然官位不高,可是,紹興乃是大鎮,他極力地支持魯王,被魯王重用,一個知府擔任着,還兼任了禮部侍郎,相當於二品的大員。“說說看啊。”
張煌言侃侃而談:“王爺,我們雖然牴觸了皇上,在蘇州和嘉興,餘杭連連拒戰皇上的南征大軍,可是,真正領兵在前面的,都是馬士英和阮大鋮,現在,阮大鋮死了,馬士英逃了,王爺完全可以將責任全部推到他們的身上,甚至說自己被他們的人綁架了,他們打着自己的旗號行事而已!”
王府管家冷笑不已:“你以爲皇上真是一個豬頭笨人麼?馬士英說,皇上製作了飛雷大炮,威力無比,你想必也見識過吧?皇上聰明着呢,豈能識不破你的雕蟲小伎倆!”
魯王略一思考,就嘆息一聲,搖頭不已。
“王爺,諸位大人,我等並不怕皇上識破,就是皇上識破,也沒有關係啊,”張煌言一笑:“諸位想一想,皇上絕對不會追究王爺的,甚至,皇上還在想方設法地招徠王爺呢。”
“嗯?”所有的人又是一愣,都想不明白這種道理。“笑話,若是我軍完整,實力雄厚,或者勝利之威,突然投降,皇上自然會有所意外,施加恩惠,可是,我軍主力盡殲,殘兵敗將,喪家之犬,皇上又有顧忌?”
反對最激烈的人,是王府大管家,其次是黃知府。一個是貼身親信,實權派,一個是地方實力派,現在還有兵力和大量的官差,是魯王的最後一支力量。
“王爺,我軍雖然大敗,主力喪失完了,可是,王爺的手裡還有底牌啊。”張煌言提醒道。
“底牌?”魯王驚異地,欣喜地看着張煌言,卻一時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什麼值得皇帝顧忌的底牌呢。“沒有吧?”
“王爺,諸位大人,這底牌有兩個,一,王爺曾經率先說過,當今皇上是冒牌的,是假的,這是其一,其二,王爺的同盟軍還有兩個,勢力雄厚,不是皇上輕易可以擊敗的。是個大麻煩呢!”張煌言笑道:“有此二底牌,微臣保證,只要我王願意向皇上投誠,則皇上必然開誠佈公,熱情接待!那時,別說東逃海上找死,就是逃竄福建客居都沒意思了,我想,皇上最佳的處置是,大肆表彰王爺的明智,然後,施加恩惠,繼續留鎮浙江,只是,將會收去王爺的護衛兵權,這些,對於王爺來說,要之何益?”
“你?”大家還是不理解,並非這些人不夠聰明,實在是關心則亂,到了最後絕境,誰不心慌?
“王爺,諸位,你們可以不信,但是,煌言願意爲王爺走一趟,若是不成,則煌言甘心伏皇上之斧而死,若`是成功,再派遣人來,向王爺請安!”張煌言極爲自信地說。
“不行,王爺,絕對不能派他回去,他不是爲王爺找門路,而是要向皇上告密啊,他要告密,對,他要把王爺和我們這些人的腦袋,爲他在皇帝面前邀功請賞!王爺,這傢伙真是壞透了。”王府的大管家激憤地說着,已經從腰間拔出了刀。
“是啊,他一定是心懷不軌。”好幾個傢伙都認真起來,拔刀相向。
“慢,讓他繼續說,說清楚!”已經被海上風險和南下前途失望了魯王,並不完全是膽小如鼠之人,否則,他也不可能有如此膽量,舉兵要推翻朝廷,凡是大野心家,必然有相當智慧謀略。“孤到此時,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奈何這王府上下數百口人,又會牽連你等數百人,如果皇上將孤處死,而能赦免了王府中人,並不牽累`你們,則孤就是死了,也心安理得!”
“王爺!”衆人都被感動了。這時候,人人自危,誰都想抓住一把救命稻草,就是王府大管家,也心存僥倖。“奴才惟恐害了王爺啊。”
“不不,孤還是信張煌言的。”魯王在無可奈何之下,忽然想起了張煌言的執拗和忠誠,有些感動。“讓他說嘛,爲何孤宣揚皇上爲冒牌,反而有孤一線生機?”
張煌言大笑:“王爺,這正是煌言要爲王爺剖析之處!”
張煌言的態度,自信,讓所有的人都震撼了,大家也都想不通啊。“說嘛,快說。”
“諸位大人,王爺,其實,道理很簡單,只是諸位一時情急,並不能意會而已。”張煌言因爲成竹在胸,甚至賣了起了關子,把一圈兒急得幾乎眼睛發綠,向他喊爹都願意的表情。“因爲王爺宣揚皇上爲假冒,所以,皇上最想的事情是什麼?殺了王爺?不!而是抓住王爺,要王爺親自說出來,說皇上是真的,所以,皇上絕對不會殺王爺的。再又,唐王和桂王軍正成爲皇上的威脅,若是王爺投降,自然對皇上征服兩王有利,起碼是道義上。所以,皇上巴不得王爺投降呢,臣想了,皇上此時,念念不忘的也許正是如此吧?”
“好,說得有道理!”魯王欣喜若狂:“那,皇上會不會在破孤認罪服罪以後再殺孤?”
“不會。”張煌言越講越興奮:“皇上是一般的皇帝嗎?不是,依臣看來,當今皇上,非同小可啊,崇禎爺勵精圖治,嘔心瀝血,都沒有治理好國家,反而闖獻猖獗,靼子瘋狂,以致於國家覆沒,而當今皇上呢?僅僅即位數個月,就力挽狂瀾,懲治權臣,把握朝綱,乾坤獨攬,又富國強兵,威力無比!想想靼子如何瘋狂,從遼東撫順關一路殺到了中原,可是,當今皇上親征,以新練的烏合之衆,數戰數勝,將江北四鎮的藩兵,打得潰不成軍,不是逃跑,就是就殲,無一能敵,再有,滿清靼子肅親王豪格,爲皇太極長子,武威非常,狡猾兇悍,豫親王多鐸,閱歷豐富,心狠手辣,可是,他們都統大軍,完全精銳,居然被皇上打得大敗!此前,臣等還懷疑皇上虛僞驕橫,故意散佈消息,現在看來,絕對是真的。皇上雄才大略,志在一統宇內,豈能因爲王爺而侷限?王爺投降了,皇上就算殺,也沒有多大意思,反而授人以柄,不講信用,如果不殺,甚至是吼恩款待,更能顯示皇上的仁慈忠恕之德,孰是孰非,孰輕孰重,莫說皇上,就是微臣卑鄙,也能夠分得清楚!”
張煌言說完。深深鞠躬:“王爺,您以爲如何?”
大家都愣了,愣了半天,纔想出所以然來,無不拍案叫絕:“好!”
魯王的眼睛裡,涌現了淚水,他突然衝向張煌言,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可是,再一想,馬上甦醒,覺得這舉動太過瘋狂,於是,說道:“煌言,你說得好,絕對在理,孤就信你一回,派遣你回杭州城去,向皇上輸誠,就說,孤在紹興,後悔莫及,正袒露身軀,肩負荊棘,等待皇上的招徠,皇上若是願意,孤立刻回杭州!”
“好,王爺,您且在這兒等候,同時,收集兵馬,小心防衛,等臣消息,若是臣真的在三日內沒有回信,則王爺應該知道事情有了意外,那時,王爺再走逃不遲!”張煌言反覆思考,最後交代道。
“好!張煌言啊張煌言,你真是孤的活諸葛啊!孤得你一人,可勝千軍萬馬!可惜,孤在舉兵之時,沒有聽信你的話,致有今日尷尬!”魯王聯想到了以前,懊惱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