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玄曦迎着司城建元的興奮和驚喜,淡淡一笑,與他把臂,道:“八弟長成大人了!”
司城玄曦的話一向不多,平時更不對人假以辭色,和司城豐元說了這麼多句,已經是很難得了。但是,他和司城豐元說的那些話,實在不如對司城建元說的這一句話。
和司城豐元是在打機鋒,不動聲色間互相試探,互相防守,那只是兩個同僚之間的小小交鋒,兩人看似兄友弟恭,可沒半分兄弟之情。但是對司城建元,卻是哥哥對弟弟所說的一句話。
司城建元眼睛發紅,就像一個小弟弟看見久別的哥哥,欣喜有,興奮有,雀躍有,委屈也有。
之後,朝臣越來越多,自然也有不少人來向司城玄曦行禮。司城玄曦一概表情淡淡,略略頷首,再也沒有說話。
他的心中涌過一陣悲哀,八皇弟,這個十七歲的八皇弟,現在竟然也一樣,想要把他這副身板當成一個跳板了嗎?
如果司城建元只有剛開始時的那一番驚喜,司城玄曦會感覺溫暖,也會感覺淡淡的溫情,可是,後面的司城建元,演得就有點過了。他有三年征戰,又因爲尋找藍宵露,三年沒有回來,之前在京城時,和這位八皇弟也並不親厚,那興奮、雀躍、委屈之類的表情,怎麼可能會存在呢?
誰也不會對一個雖然是哥哥,其實卻還算是比較陌生的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何況,這是皇家兄弟?
這時,一聲尖細的聲音唱報:“監國太子駕到——”
聲音響亮高吭,透着一絲不可一世的味道,又透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
司城玄曦聽得心中大皺其眉,監國太子駕到?何等的威風啊?可是,這樣的威風,難道不會付出代價?他的監國太子地位,是建立在父皇病倒之上的,若是父皇沒有病倒,他怎麼會成爲監國太子?現在,他心中沒有半點父皇一病不起的傷痛,反倒透着絲絲得意?
是,這一聲不是他呂晶晶報的,但是,小太監哪裡敢於把一句話音叫得這麼意味突出?無非是有人授意,或者有人默許,所以,小太監纔敢這麼張揚地高聲唱報,氣勢的確是不錯,威儀也的確是不錯。然而,如果是當今皇上,這自然是無可厚非的,問題是,你只是個監國太子。
請問,你這是在拉仇恨麼?
藍成宣的眉也緊緊地皺了起來,太子不堪,太子平庸,他早就發現了,可是,因爲綁在一根繩上,他別無選擇。他在一邊提醒,建議,提點,甚至越俎代庖。
平庸不可怕,資質差也不要可怕,可是,一個平庸又資質差的人,卻又自高自大自傲自狂,這就讓人很無語了。尤其是盟友。
俗話說,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現在的藍成宣,正是這感覺。
他看着司城玄曦的眼神,就更多了幾分咬牙切齒。
若是太子如燕王,若是燕王是嫡長子,他藍成宣哪需要經受這樣的折磨?他多次的提點,提醒,建議,太子表面答應,卻根本沒當回事,比如這一聲唱報,藍成宣在這一刻有掐死太子,或者扒開他的腦子看看到底是什麼結構,怎麼能蠢笨成這樣的感覺。
你還在這裡洋洋得意,還在這裡耀武揚威,你現在還不是皇帝呢!你少了靠山,少了臂助,少了許多的聯盟,可你卻居然還不知道收斂,還不知道放聰明一點,還不知道低調搏好感,穩重求人源?
燕王已經回來了,朝堂的事又多了許多的變數,隨時有可能發生驚天一擊把你掀下這個太子之位,你還以爲自己地位穩固麼?
我藍成宣怎麼就這麼命苦,遇上了這麼一頭豬呢?別人是越教越聰明,越長越穩重,他這位太子,卻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
太監唱報之後,就見司城尚賢身着太子的褚黃朝服,邁着四平八穩的步子,睥睨天下般地大步走來,真是龍騰虎步,虎虎生風,春風得意,然後,他就在朝堂上站定,居高臨下地掃視着下面那些低頭俯首的朝臣們,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有成就感了,君臨天下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他雖然是監國太子,畢竟還不是皇帝,所以,儘管他很想,但龍椅還是不能坐的,在龍椅旁另設了座椅。
衆人行禮:“太子殿下萬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司城尚賢滿意一笑,道:“衆位平身!”就要坐下來,突然,他已經下落了的半個屁股像是碰到了烙鐵一般,猛地彈了起來,然後,他的目光就緊緊地盯着剛剛起身的司城玄曦。
司城玄曦這時候正好擡頭,目光迎上司城尚賢的目光,司城尚賢的目光中分明閃過一絲慌亂。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自己派了多少批人出去?十批,足足十批,連燕王的影子都沒有找到,本想還僱幾個黑殺堂殺手的,但上次黑殺堂誤了事,他不再相信,所以,倒是聯絡了不少山賊,除了青州的那批山賊似乎截到了人卻被全殺光了之外,其他的山賊連同他派出的人,全部都無功而返。
他知道不止他一個人動了除去老五的念頭,本來有個幕僚勸他只隔山觀虎鬥就行了,但是他覺得,他不能冒險,別人派別人的人馬,他派他的人馬,目的都是殺死司城玄曦,那有區別嗎?
沒想到,司城玄曦沒死。
他不但沒有死,他還進了城。
不但進了城,還站在朝堂之上,從下面,仰望着自己。
可是,他雖然站在下面,自己明明居高臨下,但是,當眼神相接的時候,老五的目光那麼鋒銳,竟讓他涌起一陣極爲恐慌的感覺。
因爲猝不及防,因爲出乎意料,他幾乎出醜。
不過,即使是一塊料泥,在太子位置上坐了這麼久,也學會了一些什麼,掩飾了眼中的恐慌,讓臉上努力變出一臉的驚喜:“五皇弟,你回來了?”
司城玄曦道:“託太子鴻福,玄曦回來了!”
這話意味深長,司城尚賢乾笑兩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然後,這次平平穩穩地坐了下來。那個太監再次長聲唱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聽聽,這話,一副皇帝在時的口吻。
可是,太子雖然是儲君,卻還不是君。這麼說,還是有些逾越的。滿朝文武,哪個不是人精,他們不說,不代表他們不會覺得怪異。除了太子的人,只怕,人人都會覺得彆扭,尤其是司城豐元和司城建元。
這個事,藍成宣已經提點過了,太子依然故我,他也沒有辦法。只拿眼看了一眼司城玄曦,卻見司城玄曦臉色平靜,似乎沒有什麼感覺,這才鬆了口氣。爲了不讓這份奇怪的感覺在衆人心裡蔓延,他上前一步,道:“老臣有事啓奏!”
“奏來!”
“啓稟太子,帛州海域出現海盜,經常有漁民被攔截,劫財殺人,其惡行讓人髮指,擾得帛州沿海一帶居民難安,人人自危。據統計,已經有上百人死於這幫賊人手中。老臣建議,應該派兵圍剿!”
司城尚賢道:“又是海盜,派帛州的駐防將軍去剿滅不就是了?”
藍成宣爲難地道:“回太子,這次的海盜出手狠辣,行事極爲殘暴,但是卻行無定所,駐防將軍也曾派兵圍剿,可這幫賊匪狡猾之極,沿海五百里,隨地逃躥。駐防將軍身擔駐防重任,多有掣肘,處處被動,不敢深入追擊,又不敢把防線拉得太遠,所以一直剿匪無果。”
司城尚賢有些不耐煩:“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藍成宣道:“老臣建議,應由朝中派一個善於領兵的將軍前往,專職剿匪,這樣,必然能給這幫剿徒痛擊。”
司城尚賢道:“那你覺得,應該派誰?”
對於邊境上的螻蟻一樣的老百姓,他一點感覺也沒有,死掉上百人算什麼?就算上千人上萬人,只要不會打到皇宮來,那****鳥事?他想做的是把司城豐元殺了,把玄曦殺了,把司城建元殺了,把所有和他爭皇位的弟弟們統統殺了。
藍成宣幾乎一口鮮血噴出來,大哥,大爺,祖宗,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的腦袋是木頭嗎?竟然都不知道轉一下的嗎?可是,司城尚賢動問了,他不能不答,只好道:“老臣認爲,應該派一位有威勢,有身份,有經驗,驍勇善戰的將軍。”
說完後,他充滿期盼地看着司城尚賢,心裡道:“快想啊,快想啊,這條件,附合的,會是誰?”
司城尚賢卻懶得想,他皺眉道:“丞相,你就直接說派誰吧!”
站在那裡默然不響的司城豐元和司城玄曦都明白了藍成宣的意思,司城豐元對藍成宣的這個提議,自然是舉雙手贊成的,因此,脣角帶着一絲笑,靜觀其變。
司城玄曦自然不會想不到,自己的這個丈人,和自己這是什麼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