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羽院後,突然的囚籠般的莊院,禁錮了她的自由和對故鄉的思念,對老父親的思戀,二夫人其實並不開心。
但是回來後的藍宵露,卻一直在忙,光是藍君孝那邊,就有各種訊息,她忙着把各種資料收集融合,經過整合分析,然後決定買下桃花閣,買下來後,又因爲各種事情的牽絆,完全忽略了二夫人。
這時候一想起來,想到離開湖州時二夫人臉上的不捨和眷念,她頓時覺得自己對孃的關心實在太少,二十一世紀有個病症叫抑鬱症,去湖州之前,她感覺二夫人就有些輕微的症狀,如果湖州之行成爲誘因,讓她這抑鬱症再嚴重,那可是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大冷的天,藍宵露急出一頭汗,忙叫道:“雲香,翠香!”
不但二夫人不在,連一直陪在二夫人身邊的雲香和翠香也沒有蹤影。
藍宵露轉身就衝出屋子,三個大活人,總不可能在她面前玩隱身,她是從院門口來的,那兒沒有,那麼要不是在內院,就是在後院。
後院那裡沒有房屋,只不過一個簡陋的小花園,也就是當初藍宵露翻牆出府的地方。內院東西廂都有小門直通後院。
可是娘可能在那兒嗎?現在小花園裡除了幾株常綠樹,幾叢修竹,一些個空地,連個園丁也沒有,自然也沒有什麼花花草草的可供欣賞。
藍宵露推開西廂的小側門,就聽見後園傳來一陣笑聲,是翠香那丫頭,邊笑還邊說着什麼,不過離得遠聽不清。
藍宵露心中一陣火起,這丫頭平時挺懂事的,怎麼現在倒是貪玩上了,不在娘身邊侍候着,跑後園幹什麼來了?
她拂開面前一枝伸到面前的樹枝,幾步走過去,從擋住視線的矮灌木後面走出來,藍宵露不禁怔住。
後園那本應該種着花花草草,但因爲沒有園丁而一直荒廢着的空地,居然都被翻了過來,那土坷垃被敲得細碎平整,奇異的是,左邊那一片平整的地面上還冒出一些綠油油的葉片。
她正尋找的二夫人,和雲香翠香蹲在壠邊,不知道是除草還是捉蟲子,二夫人專心整着右邊那片地,不時用手中的小鋤把地面鬆一鬆,似乎在撒什麼種子下去。
她動作嫺熟,表情中竟然帶着滿足的笑意,天氣已經很冷了,她卻只穿着一件薄夾襖,額頭上還有星星點點的汗滴。
藍宵露瞪大眼睛,在那裡做聲不得,從湖州回來才幾天?七天,七天時間,她在外面忙碌的七天,她忽略了的娘,居然在院的小花園裡給開出了一片菜地。
目光順着這菜地轉到右邊,那裡是幾叢修竹,再轉到右後邊,那兒就是院牆,藍宵露攀進攀出的地方。這兒簡陋,偏僻,冷靜,可是,這樣的地方,二夫人重尋了在湖州的樂趣。
她不再把自己關在房裡繡花做衣服,或是抄寫佛經,她在丞相府的某個角落,過起了她眷念的田原生活。
丞相府裡這時處處都透着喜氣,爲了即將成爲皇子側妃的藍素琴的嫁期,藍夫人特別給府裡每個丫頭僕人們新置了兩套衣衫,人人沾染着這喜氣,嘴甜腿快,越發使府中顯得熱鬧欣榮。當然,清羽院是排除在外的,大夫人沒有特別交代的,楊興昌就會自動地忽略。
對於楊興昌來說,討好一個不受寵的過氣平妻和一個不可能嫁得好夫家的小姐,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一不小心還會得罪了大夫人,反正現在清羽院也不爭不怒,他也就心安理得地遺忘了。
藍宵露心中又是辛酸又是安慰,府裡下人狗眼看人低,楊興昌更不是好東西,她倒不怕,她一直擔心的就是二夫人受不了。還好,有了這些事情寄託,雖然勞累一點,辛苦一點,但是二夫人那輕微的抑鬱症,應該不會再成問題了。
“娘!”藍宵露走過去,嗔道:“你這是幹嘛?穿這麼少,也不怕着涼!”
雲青婉側頭一看,展顏笑道:“回來了宵露,現在正是種大白菜大蘿蔔的時候,我從湖州,可是帶了不少種子過來,這不,就種下了,你看宵露,這都發芽了。這個冬天啊,你就可以吃上孃親手種的菜了!”
藍宵露右手挽了她,左手拿了絲帕給她擦拭額上的汗珠,抱怨道:“娘,你又不是農婦,也不缺這幾個錢,你怎麼還自己種上了!”
她從湖州帶來的種子,原來料定就要回京城的時候,她就做好了打算,要把這後園廢物利用了。
雲青婉笑着拍拍她的手,道:“農婦挺好啊,我倒希望我就是個農婦!”
藍宵露吐舌笑道:“娘想做農婦,我可不想,我要你快快樂樂,輕輕鬆鬆的,我不準黑泥污了你的手指,不準風霜浸染你的臉,你看你,都流汗了,回去換了衣服,好好休息吧!”
雲青婉橫她一眼,嗔道:“誇張,你呀,現在說話都一套一套的,還管起我來了是吧?”
藍宵露嘻嘻一笑,道:“我可不敢管娘,這風大天冷,我是怕娘流汗之後吹了風會受風寒!”她對雲香翠香一使眼色,道:“這兒也忙得差不多了,你們扶我娘回去休息吧!”
雲青婉道:“我還得把剩下的種子種下去!”
藍宵露拿過她手中的種子,往地上五指散開一撒,拍拍手,調皮地笑道:“娘,好了!”
“哪有你這樣下種子的?”雲青婉哭笑不得。
藍宵露笑道:“娘你把地都整得這樣平,土也敲得這樣碎,種子撒下去再澆上點水,過兩天就會發芽,你放心,先回去休息,我和雲香澆水,你和翠香回去。以後每天只能在這裡待一個時辰,不能多了!”
雲香笑道:“夫人,小姐說的是,這都是一些粗活,有我和翠香就能做了,在湖州的時候,我可是跟您學過種地的,你怕三小姐做不來,這不還有我嗎?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雲青婉雖然沒感覺累,但是女兒這些天忙的不着家,現在回來了,她也不想把母女相處的時間浪費在這菜地裡。便道:“好好好,我聽你們的!”
看翠香和雲青婉離去,藍宵露拎起旁邊的小桶,道:“雲香,等我打水來,把這水也潑上去就好了吧?”
雲香噗嗤笑道:“小姐,這水可不能就這麼潑,一會兒衝散了種子,二夫人可又要多忙好一會兒呢!”她伸手拿過藍宵露手中的捅:“小姐,我去!”
藍宵露看旁邊還有一個桶,拎起來道:“這不還有一個嗎?一起去!”
提了水來後,雲香便道:“小姐,這裡我澆水就好了,你去忙吧。二夫人先前都在念叨着,說你比在湖州更忙了。你就去多陪陪夫人吧!”
藍宵露道:“那好,這裡就辛苦你了!”
走到西側門處,她回過頭去,雲香正認真地澆着水,藍宵露看着那片地,心想以後翻牆出去時候,可得注意腳下,不能踏壞了孃的菜園子。
這感覺,怎麼特別像小時候,她和村裡一幫孩子們天天鬧騰得慌,到這家園子裡摘黃瓜,那家園子裡扒土豆烤着吃,一羣小孩子過處,地上像野豬拱過,藤翻架倒,一片狼藉,常惹得鄰里大媽跳腳。
爺爺爲這事沒少打她手板,可是一轉頭,又笑呵呵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雞蛋,或者幾顆糖果遞給她。
這就是家人的感覺,有家有親人,心纔有溫暖的港灣,在外面再苦再累,想到能守護家人,能帶給家人歡笑,心裡也是甜的。
當晚,好像倒退回到七歲的藍宵露一直窩在二夫人身邊說話聊天逗趣兒,最後還睡在孃的房裡。母女兩人一個被窩裡,暖爐的炭燒得旺,整個房間暖融融的。
在藍宵露母女兩個躺在被子裡聊天的時候,京城郊區的趙風樓裡卻是靜悄悄的,這趙風樓雖然叫樓,卻是一座大的莊園,只因爲正中那座二層的小樓名爲趙風,整個莊院都隨了這個名。
莊院背靠五陽山,後面是峭壁,東西兩面都是高牆,只有一個正門,雖然門口只有兩個家丁模樣的人守着,但不遠處日夜沒有斷人把守,那些人一身勁裝,步履輕捷,走路無聲,一看就是練家子。院裡各處,都有身手不弱的人巡視。
這莊院從外面看也並不起眼,甚至那院牆,也是爬滿青蔓和綠苔。但院牆很高,裡面又靜無人聲,尤其是夜裡,更像一座死園。
月亮隱入雲層,已經是二更時分,一個黑影出現在西邊院牆根,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臉,他在牆根下側耳聽了聽,腳下輕輕一點,兩丈高的高牆,他竟是一躍而上。
正是夜風吹動藤蔓,樹葉簌簌作響,他衣角帶起的風聲,本來就很輕微,那些巡視自然聽不見。
黑衣人在院牆上順手拾了個小石頭,朝北面擲去,正走到牆下的兩個巡視對望一眼,立刻奔聲音來處。趁着這空隙,黑衣人悄沒聲息地落在南邊牆角,腳下快速移動,消失在樹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