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已經跑了不遠的一段距離,這段距離對每天自我訓練的藍宵露來說,不算遠,對輕身功夫驚人的荊無言來說,更不在話下,但是,對一向跟在張明望身邊狐假虎威,欺善怕惡的隨從乙來說,就實在太遠了一點。
他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叫出來的聲音中都透着嘶嘶聲,又幹又啞不成句。
守城的兵士一定是認識他們的,見他們大張旗鼓地追着兩個人,雖然也意外,但是,沒得到明確號令,自然不會多此一舉地攔人。
隨從甲也叫:“攔住他們!”
同樣,他的聲音也透着急喘,劇烈的奔跑幾乎讓他的心跳出胸腔,他張開着嘴吸氣,雖然着急地叫出那四個字,卻斷斷續續不成聲。
不過,守城兵卒已經感覺有些蹊蹺,有兩個人甚至準備過來攔住荊無言和藍宵露。
藍宵露回過頭衝着張明望處一抱拳,笑道:“張兄,送君千里,終需一別,不必再送了。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定請你喝酒!”
那兩個守城兵一聽,敢情這是來送行的啊,這麼大的陣仗,看來,這兩個人和張少爺的關係非同一般,能得張少爺這樣看重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既然這樣,他們也不敢得罪。因此,他們就遲疑了一下。
荊無言和藍宵露對看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笑意,兩人極有默契地一夾馬腹,馬陡然加快了速度,在守城兵士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衝出了城門。
這時,張明望他們離荊藍二人還有二十幾米遠。
二十幾米,就是藍宵露控制的距離,看得到,追不到。這張明望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自己這邊人數佔了絕對優勢,既然對方還沒有跑出視線外,哪裡會不追。所以,他也不想想他們只有兩條腿,督着那些人死命追來。
藍宵露和荊無言跑出城門後,荊無言笑道:“現在可是出城了!”
藍宵露卻百無聊賴地道:“本來想教訓教訓他們的,但是這一耽擱,至少也要小半個時辰,能趕好幾里路了,算了,放過他們吧!”
荊無言看了藍宵露一眼,見她眉眼間都帶着笑意,知道她經過這一頓追跑遊戲,心裡的不忿已經消了。
那幫人已經累得連出氣也爲難,只因爲張明望想要扳回面子,或者是找回那一百多兩銀子,才死追不放。他也不想想,就算追到,哪怕他人多,又能把藍宵露二人怎麼樣呢?
荊無言笑笑,道:“那就走吧!”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提了繮繩,一夾馬腹,馬兒頓時加快了速度。
追過來的張明望顧不上找守城兵的麻煩,仍是追着,但是纔出城門不過處,就見兩人絕塵而去的身影,他終於明白,這是再也追不上了。
隨從甲吶吶地道:“這不是玩人嗎?先前都跑得慢,突然就跑這麼快!”
氣無可出的張明望頓時像找到了發泄地,一巴掌抽在他頭上,氣急敗壞地道:“誰叫你跑得這麼慢,誰叫你跑得這麼慢?讓他們給跑了……”
成了替罪品的隨從甲抱着頭,也不敢躲,只叫:“少爺饒了我,我下次跑快點!”心裡卻想,咱是人腿,跑得過人家的馬腿嗎?當然,他就算再笨,也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得到的不是張明望的贊成,而是他的拳打腿踢和惱羞成怒,所以只能把這話吞到肚子裡去。
有了隨從甲的遭遇,餘下的人哪裡敢出聲?
不過還是有急於立功的,後面有個瘦個子小子,這會兒已經喘勻了氣,不滿地道:“少爺,要是城門關上,咱們就是關門打狗了,可是秦哥都叫過了幾次,守城的就是不關城門,還放他們走了。
這話一說,守城兵不幹了,抗聲道:“你這個死瘦子說什麼?那麼遠,秦山又喊得那麼小聲,我們哪裡知道,而且那兩小子狡猾得很,說是張少爺的朋友,我們只當是真的,誰知道他們騙我們吶?”
守城兵知道張明望是縣令大人的外甥,這是個不能得罪的主,要是被他恨上,在縣令面前隨便說幾句話,就足夠把他們扒好幾層皮的,所以這黑鍋千萬背不得。
這話讓張明望又是一陣生氣,再次連抽了隨從甲幾次,罵道:“叫你不大點聲,不大點聲,你要是大點聲,城門關了,咱們不就關門打狗了嗎?”
隨從甲抱着頭蹲下來,心裡又是委屈又是恨啊,都怪他,要搶着表現什麼呀,那時候那情況,他想到叫守城兵關門,已經是很機智很難得的了,可是現在不得沒功,還因爲聲音小了受少爺責打。
張明望把隨從甲拳打腳踢了一番,氣消了些,但是看向守城兵的目光還是帶着些怒氣和埋怨,右邊那守城兵是個新兵,正要據理力爭,左邊那守城兵乖覺,趕緊拉了右邊那人一把,陪着笑對張明望道:“張少爺,你放心,他們還會回來的,只要他們回來一進城門,我立馬就給您報信去,到時候,你多叫些人,關門打狗!”
張明望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些,悻悻地看了一眼荊無言和藍宵露消失的方向,再踢了隨從甲一腳,道:“回去!”
等他們大搖大擺地離去後,右邊守城兵挺不滿地道:“這人是誰啊?這麼囂張!”
左邊守城兵道:“小心點,說到這人,那可了不得,他舅舅,那是咱們昭陽縣的縣太爺,你要是敢得罪他,明天,保你被調去倒夜香!”
右邊守城兵一聽,頓時不出聲了,在小兵小卒眼中,縣太爺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
藍宵露放任繮繩一口氣跑出二十多裡地,心裡着實暢快,原來做大俠的感覺這樣好,原來快意江湖的感覺這樣好。
可惜,她的本領有限,要是有大鐵椎那樣的功夫,也來感受一下劫富濟貧的樂趣,多有意思?
跑了這麼遠,藍宵露有點累了,騎在馬上,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神經緊繃,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馬速。
荊無言一直與她並騎而馳,但和她的全神貫注不一樣,荊無言好像閒庭信步一樣,似乎騎馬和漫步一樣的閒適隨意。見她慢下來,他便溫聲問道:“怎麼,累了吧?”
藍宵露道:“有一點!”她是不會說她怕摔下馬來,所以一點兒也不敢放鬆,精神高度集中,所以纔會感覺累的。
荊無言道:“那就歇會兒吧!”
藍宵露笑道:“不用,咱們定的計劃是十五天到西啓的陵州,這才第一天,要是在路上多耽擱,怕是二十天也到不了,我可是要白沐傳話了,一個半月後就去看我娘,我不想失信我娘。”
說到雲青婉,她頓時又有了動力,剛纔已經涌上來的疲憊感覺頓時消失,她甚至還輕輕抽了馬一鞭子,馬兒散開四蹄,向前跑去。
荊無言叫道:“小心一點!”
話音才落,藍宵露已經跑出一箭遠近,他搖搖頭,只得跟上。
藍宵露不懂得,第一天騎馬,兩股之間會磨破皮,尤其是她的姿勢不太對,使力更大,又細皮嫩肉的,怕是更加嚴重。
可是,即使她是男裝,卻仍是女子,荊無言無法告訴她,只能提醒她慢一點,不動聲色地教她調整好姿勢,減少兩股與馬鞍之間的摩擦。
在藍宵露提出騎馬的時候,他是很驚訝的,但很快就明白,這是因爲藍宵露不知道騎馬的苦處。所以,他在準備的馬匹上,特別給藍宵露的馬鞍鋪上了軟墊,不是直接接觸硬硬的馬鞍。
要是藍宵露騎着他的馬,怕是早就受不了了。
見藍宵露已經跑遠,他忙控馬跟上。
因爲分散了注意力,這次藍宵露的神色不像之前那樣專注而緊張了,見荊無言這麼快就跟上來,藍宵露道:“荊大哥,從西啓回來之後,我的馬術一定可以出師了!”
荊無言好笑,原來她還知道她的馬術尚未出師呢,他故意取笑道:“你現在不就已經出師了嗎?”
藍宵露有點尷尬地道:“我本來也以爲是,但是和你行這一路,看你雲淡風輕漫不經心,我卻這麼全神貫注精神集中,我就知道我這馬術,實在還差得太遠。”
荊無言笑道:“你又不經常騎馬,也不用經常騎馬,何必和馬術較勁?”
“荊大哥,這你可說錯了,以後我肯定是經常騎馬,也是需要經常騎馬的。要是西啓國的商路開通,這條道上,就要成爲我以後的跑馬場了!”
荊無言爽然一笑,道:“你好自信啊,咱們這一趟,可是最多隻有七成把握,而且,我們可能連端木長安的身影也見不到。”
“我有心理準備,到了西啓,如果拿不到通關文書,我就直接去找端木長安,就算他不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那救命之恩,文書相報總行吧?”
荊無言知道她在開玩笑,搖頭笑道:“但願吧!”
藍宵露也笑了,端木長安,但願你還記得那兩條蛇,還記得我這個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