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豐元這時候的心情就像一隻餓極了的老虎遇到一隻肥肥的刺蝟,看着眼饞之極,卻吃不到嘴裡,鬱悶煩悶憋氣惱怒難以遏止。
他心中恨不得把那幾個出頭反對的老臣碎屍萬段,但是,那都是兩朝元老,甚至三朝元老,連景成帝當年身邊的老臣也在其中,另外,還有一個身份特殊的皇祖輩人物,是景成帝的幼弟景山郡王司城驥。
據說景成帝駕崩時,這景山郡王年方十六,景成帝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一代雄才,心思狠絕,對於寧王弟弟,反正已經分了封地,世襲罔替,他倒不擔心,他卻擔心這個幼弟死於兒子手上,所以,臨死親封爲景山郡王。
一個景字,和景成帝的景相同,是提醒兒子存保帝若要動手時,想着他的封號能手下留情;而封郡王而不是封親王,也是告訴兒子,這個皇叔不會成爲他的威脅和障礙。他要保的,只是這個弟弟衣食無憂一輩子。
景山郡王感念大哥的這一片愛護之心,一直是忠臣典範,良將楷模,對東夏的忠心耿耿,那是可昭日月,所以一直德高望劭,對於大哥留下的江山正統的衛護,無人能比。
以司城驥爲首提出反對,他再是心思急切,也不得不壓下來,只得宣佈散朝。
回到東宮,司城豐元摔了幾個花瓶,一堆物什,總之是走一路摔一路,借那些瓷器物什的一地碎碴來平復自己心中的怒火。
只是這麼摔下來,心中的火好像越燒越旺了。
甘文思和張百之跟隨在他身後,張百之自從甘文思來後,明顯感覺司城豐元對他的倚重不如從前了,對甘文思心中暗懷一此事妒恨,只是巧妙地把這份心思藏在心底,沒有表露出來。他知道,現在甘文思是司城豐元的紅人,幫他一舉把太子拉下馬,功勞匪淺,地位超然。
甘文思自然知道司城豐元在氣什麼,他沉吟道:“殿下,如今之計,遺詔是子虛烏有,玉璽不知所蹤,最可行的辦法,是讓太后下懿旨,儘早登基爲妙!”
司城豐元哼了一聲,他豈不知道盡早登基爲妙,當初要是太子儘早登基了,哪還有他的事?他沒好氣地道:“說得輕巧,那死老太婆這陣連見我也不見,她能下旨?”
甘文思輕咳一聲,對於司城豐元這麼稱呼太后,顯然他還有些不習慣,但是卻也沒有表示什麼不妥當,道:“太后畢竟是殿下的祖母,現在京城所有的勢力都在殿下的控制之中,御林衛,京畿衛,九門,順天府,都已經歸於殿下統轄。太后一定能明白當前的形勢,這懿旨,她必然會下的!”
這話說得極是隱晦,也是在暗示司城豐元,如今他已經大局在握,必要時候,就算逼迫一下太后,也沒什麼大不了。
張百之在一邊聽着,心裡頓時明白,他是不如甘文思。且不說甘文思能把當他心腹的太子給賣是徹底,就這個建議,也滿透着陰狠,這點,他是不如的。
司城豐元目光閃動,顯然甘文思的潛在意思他聽懂了。他摸了摸下巴,沉吟起來。
父皇之死,母妃是罪魁禍首,那是因爲母妃看出來了,父皇心中的太子人選,絕不是她的兒子之一,所以她纔想把一切控制起來,給父皇下了微毒。
這事太后已經查到,也縊死了母妃,因爲恨母妃要了她兒子的性命,自己這個皇孫,在她眼中,也被恨屋及烏。不管他有沒有參與這件事,太后對他,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他並不覺得太后沒有公告這件事,並且把母妃的形象拔高爲情深殉葬,是看在他的顏面上,說到底,她還是看在父皇的顏面上,不想父皇成爲天下人的笑柄,一個被自己妃子下毒暗害的皇帝,好說不好聽。
現在,她已經把這份恨意轉嫁到自己身上,若是他去找她要懿旨,可以想見必然會碰一鼻子灰。但是甘文思說得對,現在京城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難不成自己身登大位的最終臨門一腳,要敗在這個老太婆手裡?
他能控制京城,難道還控制不了一個老太婆?
只不過,這件事還得做得隱秘一點。
那些個老臣子,老而不死,腦子僵化不知變通,可得好好想辦法應對。
甘文思察顏觀色,知道司城豐元心中已經下了決心,他上前一步,道:“殿下,逆司城尚賢與司城建元遠逃,殿下登基之時,必然會來阻撓,也宜早做打算!”
他稱呼司城尚賢兩人時,前面加個逆字,意思是說他們兩人便是叛逆,可以剿之。其實現在這時候,誰是叛逆還真說不好,至少不論太子,齊王還是秦王,在遺詔未出之時,誰也不知道對方有什麼籌碼,誰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遺詔所詔告之主。當然,司城尚賢例外。
若他是遺詔所定之主,壓根不會有那麼多的事。因爲他的身份本來就是太子。
司城豐元聽得心中極是舒服,看了張百之一眼,道:“張知事,燕王府裡目前有什麼動靜?”
張百之道:“回殿下,燕王昨日已經出征,府中侍衛也大都帶走,現下,燕王府只留有少量侍衛,一切正常。”
司城豐元點了點頭,走了幾步,提起筆寫了一封信,封好後遞給張百之,道:“張知事,你將這信送去九門提督王大人處!”
張百之接過信,道:“是!”九門提督王大人,自然是司城豐元的舅舅王金斗,但是,這樣一封信,何必要張百之親自送呢,一直以來,張百之是幕僚和智囊的身份,備用重用,何曾被當過跑腿的。要論跑腿跑得好,自有管家謝成和,還有司城豐元的那些侍衛。現在御林衛統領負責了司城豐元的安全,連齊王府原本的侍衛統領滕衝也很閒,送個信是不成問題的。
很明顯,殿下這不是讓他送信,而是要支開他。
張百之心中更是不舒服起來。
這樣的情況,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就是從甘文思來到王爺身邊後,他便由不可或缺的智囊變成了可有可無的人。
這麼一想,張百之心中的失落和妒恨之心頓時洶涌,他不敢表現出來,接過信之後便退了出去。
甘文思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張百之的背影,他一直也是玩陰謀的人,自然能看出張百之心中的不甘和失落,但是,他很受用這種感覺。
當自己成爲紅人的時候,看着原本的紅人黯然神傷,這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也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啊。
他心裡鄙夷地想,男兒富貴險中求,你一直在王府裡錦衣玉食,安全無憂,你能和我比麼?我在太子身邊這麼些年,虛與委蛇,殫精竭慮,讓王爺對太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你豈能和我比?
等張百之離去之後,司城豐元才道:“京城還有部分頑固不化之徒,但是他們有些清名,在百姓之中官威甚清,有些聲名,但是我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這幫人,唉!”
甘文思道:“文思雖是讀書人,但是,讀書有各種讀法,那些只知道讀死書,不知道變通,也不知道領會書中深義的迂腐之徒,文民也是極爲不喜歡的!”
司城豐元感慨地道:“正是如此,書中有真義,書中含萬象,有些人偏偏只執著於一點,並自認爲是真理,食古不化,古往今來,這種人可真不少。”
甘文思清雅一笑,他本來長得極是風度瀟灑,面目英俊,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此時更是顯得溼潤如玉。
司城豐元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這種人,有時候是寶,有時候,卻是毒瘤,你明白嗎?”
甘文思略一思索,就道:“爲殿下所用便是寶,不爲殿下所用,便是毒瘤。文思明白殿下的意思,這些人,既然讓殿下煩惱,那麼便都是毒瘤。”
“那依文思所見,這些毒瘤應該去掉,還是應該留着?”司城豐元的語氣,充滿了循循善誘。
甘文思非常配合地道:“文思知道殿下宅心仁厚,但是既然有些人不知好歹,殿下也不須顧惜。既然是毒瘤,留着便沒有用處,反倒會以那些個所謂的忠孝仁義思想來阻撓殿下的好事,在平時這樣的人倒是有用,用來收束人心最好。但是關鍵時候,那些人不免壞事。”
“我就知道,文思是最知我心的!”司城豐元哈哈一笑,看向甘文思的目光中滿是欣賞和看重,意味深長地道:“依文思之見,該當怎麼辦纔好?”
甘文思道:“這件事,九門提督不能動!京畿衛不能動!御林衛不能動!王府的人更加不能動!”
司城豐元笑道:“這也不能動,那也不能動,難不成我在心裡咒他們死他們就能死麼?”這個時候,司城豐元能開着這樣的玩笑,顯然是甘文思的這些話不但沒有讓他感覺煩惱,反倒讓他非常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