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歐藍那套華麗的芭蕾舞裙,是外公送給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校慶晚會表演的時候可用作白天鵝的舞衣。那個晚上,媽媽會和外公一起坐在臺下觀看她的表演,她特意向班主任申請了第一排的兩個位置。
雖然這支獨舞被她的芭蕾舞老師改得相當簡單,她也和許波配合練過多次,他這麼挑剔的人也已經讚不絕口,可臨表演的時間愈來愈近了,沈歐藍竟然開始緊張,手心全部是汗。
她坐在後臺,低頭看着自己桃皮色的芭蕾舞鞋。腳弓的位置那兩條緞帶是外公縫的,難以想象他這個固執了一輩子的老頭,非要給她親自縫緞帶的樣子。他戴着老花鏡,弓着腰在陽臺上那個身影看得沈歐藍只想落淚——如果有一天疼愛她的外公突然不在了,她該怎麼辦?緞帶的針腳細密,不輸女子,外公總說當年他的針線活是部隊裡數一數二的水準,沈歐藍終於不再撇嘴表示懷疑。
穿着白襯衣的許波突然出現在她跟前,蹲在她跟前,微微仰起他年輕張揚的臉孔,風度翩翩得彷彿真和王子一般。他給她鬆了鬆芭蕾舞鞋的緞帶,重新謹慎地綁了一個精緻的蝴蝶結,軟軟地握住她的手:“藍藍,不要緊張,我一直在你身邊。”
他的手溫潤而且一點不溼,像根羽毛一樣拂過她的手心,如果這個少年不曾背棄自己的諾言——她或許也不會走上那條不歸的道路吧,她想。
舞臺的燈光熄了,亮起淡藍色的月光,雪白的天鵝靜靜地漂游在湖面上,憂傷地低着頭,輕輕揮動着翅膀,猶如在唱一首告別的歌曲。突然她展開雙翅飛向天空,但體衰力竭,心有餘而力不足,然而長空在召喚,生命在呼喊,於是她鼓足全部力量、不屈不撓地立起腳尖,像要離開湖面……與死神搏鬥,筋疲力盡,身體無力地傾向前方,然而又慢慢地直起身體開始原地旋轉,似乎又產生了一線希望,但生命是有限的,天鵝終於沒能擺脫死神的陰影,跪下來漸漸合上了雙翅,與世永別……那是她第一次登臺表演芭蕾舞,也成了最後一次,或許跳完《天鵝之死》後,那隻聖潔的天鵝就此消失……
沈歐藍低下頭時已經淚流滿面,她聽不到掌聲,卻覺得跳完以後就全無遺憾,並不在乎是否能夠得到掌聲……全場安靜了差不多有十秒然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燈光亮起的一刻,她優雅地低頭致謝,戴着隱形眼鏡的她看得見外公驕傲的笑容——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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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是在暑假時候去世的,走得很安詳,她卻不知道父親悲傷的表情背後是否有着一種如釋重負的味道。彼時,她已經快十七歲,不再一無所知——外公的地位已經給了她更多直觀的想法,儘管父親做得很好,卻難以忽視外公的作用。
媽媽瞬間變得很脆弱,時常看着往日的照片發呆,沈歐藍經常看着自己演白天鵝那晚的劇照,那是外公眼裡的自己。
高三很快就開始了,半年來,她並沒有刻意宣揚自己與許波的關係,他們最親密的舉動也只停留在拉拉小手,放學時候他送自己一起回家,僅此而已。偶爾沈歐藍虛榮心膨脹,也和他佩戴一套情侶項鍊,班裡的同學大都默認了這個關係。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互相幫助學習,所以老師也睜一眼閉一眼。
雖然一曲《天鵝之死》讓沈歐藍的校園人氣飆升,不過從外貌等綜合方面來看,沈歐藍還是高攀了。人家之前議論的金童玉女本來就是許波和劉伊蕊,高調的劉伊蕊,單從每次接送她上下學的車子都可以看出她家裡的權力和金錢。可最後許波竟然選擇了做Loli一樣的沈歐藍,讓衆人大跌眼鏡,她充其量只是個可愛卻沒有長開的小丫頭。
高三下半學期開始,各個高校開始自主招生,許波對待她不再耐心,眼神已經不再清澈,沈歐藍卻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她並不想參加這樣的自主招生,按她的成績,考入理想的大學並不太難——歐旌開也支持她走正常的高考之路。畢竟,自主招生名額有限,她不想讓父親爲難。
劉伊蕊一早決定學外語,她已經拿到了好幾個國內知名的外國語大學自主招生機會——這是班主任告訴她的,這個中年男子也向她主動提過自主招生名額的事情。但沈歐藍拒絕了,想想父親位高權重其實還是有很多便利之處的,老師從不會耽誤她的機會。
外公去世之前,父親已經成了J市的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