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婭請了兩天假，和小瘦廝混着培養感情，反正凌止陽出差還沒有回來，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調整心情。每一覺都睡得酣甜，如釋重負，夢裡沉沉浮浮，有姥爺握着她的手臨帖的場景，有媽媽看着她跳芭蕾舞的樣子，有爸爸教她釣魚的場景；更多的是薛遠舟與她在一起的樣子，痛苦的歡喜的……還有那個鮮血淋漓的夜晚，莫懷珏嚇得發傻地離開，她掙扎着打了急救電話——不知道再晚一步，她會不會流盡最後一滴血，就那樣死了會不會比現在好些？她甚至看到自己又一次端着果酒，站在喧鬧的人羣裡，看着形形**的笑容，彷彿又回到了自己放肆的十七歲，驕縱的二十芳華……人生似乎所有味道都已嚐遍，也很好啊，死有什麼可怕，能勇敢地活着纔是正經。
休息了兩天，她的精神和工作勁頭一下子恢復如初，甚至更好。桑主編看了她新寫出來的採訪周宴的稿子，很是滿意，特意叫了她來辦公室，“阿婭，這篇稿子很好，而且你現在的文風明顯沒有以前那麼憤世嫉俗了嘛。”
沈婭笑道，“不過是個設計師，做什麼要對他憤世嫉俗？”
桑琴擡頭看她，她的眼睛裡多了一點以前看不懂的東西，少了以前那份喜歡用裝傻來掩飾的戾氣，“阿婭，你變了。”
這句話沒來由的，像長輩一樣親切，一如初見時那樣，桑琴在面試臺前看了她很久，她冷靜地回看，目光膠着，彷彿她有很多的話要說。陰錯陽差，纔有了自己在《大華週刊》的地位，纔有了她一路的成長，所以她感激她，“主編，我想要去巴黎進修的那個名額。”
桑琴看着那樣熟悉的眉眼，一時有些發愣，她想起歐旌開無數次語重心長的調子，那樣難掩蒼老的容顏，時景如飄風，他與沈素素的女兒竟然都已經這樣大了。
任性的，驕傲的，永不認輸的女兒。
一個是這樣，兩個還是這樣，歐旌開說：“沒想到蕙蕙竟然要嫁入霍家，她的性子倔強，也是如聞秋一樣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所以我後來才知道她竟然吃了那麼多苦頭。好在她比聞秋幸運，霍家養了一個好兒子——霍啓安很爭氣。桑琴啊，我以前總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人便是聞秋和蕙蕙，沒想到我一路走來，一錯再錯，倒是藍藍讓我最爲愧疚。以前管得嚴反倒最後應了‘強極則辱’那句話，雖然現在把藍藍託付給你，變得也順利不少，但是她的心結終難解開。放縱她，她卻一點沒有變好，素素現在的身體愈發差了，思念女兒，腦子裡有時竟然愈發不清醒。時好時壞的，不過人一清醒起來總是怪我狠心，還不如與聞秋一樣死了的好，我真是無顏面對任何人啊……”
桑琴已經不知道那個“任何人”裡是否包括她，她一路旁觀這個當年在大學裡白衣飄飄的俊逸男子變成了意氣風發的仕途寵兒，直到現在雖然位高權重，卻變得如斯蒼老。他的心，怕是比她還要悽苦，她不過是爲了他未嫁，她卻懂他從未背叛，在他心裡，爲的不過是實現自己的抱負。因爲他其實是磊落的，否則這些年來，他們未必不可以暗度陳倉。
只是他成功的代價，未免大了許多，兩個女兒都將他視如仇敵，哪個父親情何以堪？更何況，他對自己現在這種狀況可能界定爲成功？
他自始至終也沒有說過一句對不起自己，因爲他們之間早就不用再說對不起，這些年來她竟然是他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沈婭果然變了許多，桑琴看到了她手上那枚戒指，與凌止陽在一起以後，她慢慢轉變性子，變得和其他女孩子差不多了。
“阿婭，”桑琴摘下眼鏡，慈愛地看着她，其實她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你已經決定了嗎？凌止陽呢？”
“是，我還小啊，再學兩年結婚沒有關係的，”沈婭微微一笑，“我以前該讀書的時候沒有好好讀書，現在才愈發覺得自己學的東西、懂的東西都太少了，以前寫文章完全憑着自己的喜好，想寫什麼寫什麼。其實，比起顏落姐還有他們幾位寫專欄的前輩，少了很多底蘊，我根本不到開專欄的級別。”
“倒也不用妄自菲薄，”桑琴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本來這個機會也是歐旌開關照的，於公於私都會給沈婭，他一直爲了沈歐藍這個女兒當年爲了賭氣而放棄讀大學耿耿於懷至今，既然她喜歡寫東西，讓她出去學習一些也是好的，“你的文章自然有你的特色，難道你在懷疑我的眼光？”
沈婭笑了笑，還像以前一樣習慣性地拉着胸口的工作證，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她相信她已經找到了一個完全屬於她的幸福。
桑琴放心了，因爲沈婭的眼中找不到任何沮喪，甚至連一絲不鬱都沒有，也不避嫌當下拍板，“好的，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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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前的那個女人站得慵懶無比，一隻腳微微彎曲，腳尖點地，有些輕佻，她塗着青色眼影，像是被暴打過。可是，這一切無損她的美麗，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風頭依舊不減當年，雖然極少上鏡，但是每年至少有一部賣座的電影。
現在的來櫻已經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她有了自己的地位，只是還有自己的不甘心，世上有很多男人可以供她選擇，不論財富或者美貌都是——但是她迷戀薛遠舟，像是一個吸毒成癮的人，或許這些與她和閼嵐的競爭有關，沒想到戰爭還沒有開始拉開序幕，那個女人便香消玉殞了。
但凡女人，特別是強勢的女人便更希望能夠遇到一個更強的男人將自己征服，一旦有便死心塌地，可惜薛遠舟不稀罕……
閼嵐選擇了一個她此生很難再超越的方法，即使有機會她爲薛遠舟獻身，也不過是和閼嵐打了一個平手，不甘心啊，但是她死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薛遠舟的眼裡終於看到了自己，也迷戀過一陣子吧，至少那段時間的歌舞昇平，她總相伴左右。儘管他經常在意亂情迷的時候還是叫着“嵐嵐”，來櫻並不介意，她不再是活在童話裡的少女，知道什麼是握在手裡的幸福。既然別人無法超越，至少她可以有一席之地。畢竟，不會再有人可以走進他那冰封的心。
她以爲她很驕傲，但是他那晚在她衣衫不整的情況下給他寫支票的時候，來櫻還是哭了，一個又一個的零啊，明明該笑的——換了在片場的時候，她幾乎可以在導演或者製片人面前笑得抽筋都無所謂。
可是薛遠舟只是叫她有多遠走多遠。
原來，他不懂，他也只是把她當作其他女人一樣，用錢買來的再用錢喚走，那麼大家都一樣，來櫻也便死心了。但是她認識了那個沈小姐，藏在他的懷裡的時候讓人只能看到一雙眼睛，長得並不出衆，身量可憐，彷彿還是個孩子。
只一眼，她便看出了薛遠舟對她的不同，因爲莫懷珏的一支舞竟然會把他激得手指關節捏得發白，看着沈歐藍與莫懷珏一起跳舞的時候，薛遠舟的眼神居然會那樣凝重。雖然面上看着依舊淡淡的，但是來櫻懂他，畢竟她也跟隨了他那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