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就是愛得如此卑微、如此委曲求全,哪怕只是一個瞬間的替代品也心甘情願,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感情裡是沒有理智可言,所以你根本不可以想象我還做過哪些幼稚的事情、說過哪些愚蠢的話,你也許會恥笑我……年少的時候總以爲自己一定能遇到一個王子一樣的,把我當成公主一樣寵到天上去,但還沒長大,我就發現生活那麼現實慚愧。真遇到了那麼一個人——偏偏還是在人生最狼狽的時候愛上的,那麼低賤那麼可恥地讓他給自己貼上情婦的標籤……哪怕知道他只愛他的閼嵐,我還癡心妄想地爲他生孩子……”這段往事本就該早告訴凌止陽,她邀請他作了租房的第一位客人,給他講這個故事。
從今天起她不再虧欠他,哪怕以後只做路人,也不算辜負他的真心。
關於沈歐藍的過去是一個多麼長的故事,似乎也不見得,只是凌止陽面前杯子裡的茶早就沒了熱氣。坐在她租住的這間舊屋子裡,聽着廚房裡擰不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的聲音,她二十幾年的生活也不過就不到兩小時的傾訴而已。
當事人還平鋪直敘,不帶感情,聽者卻不由心潮起伏——那些往事牽強附會卻又理所當然,她一直在和自己賭氣,卻不可避免的會長大。
那些任性行爲無一不比凌止陽當年放棄聞蕙更要來得可笑和幼稚。她當時還只是個孩子,完美的家庭,偉大的父親,和睦的假象以及瞬間崩潰的一切,讓她變成一個被迫迅速長大的孩子……脆弱卻要假裝堅強,在每一次接近真相的時候選擇用自己的方式面對,刺得大家都是鮮血淋漓,最最受傷的卻總是她自己。
此刻的沈婭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虛弱地把上半身擱在窗櫺上,露出半個臉,側影瘦得也讓人心疼。凌止陽不知道爲了什麼,心裡竟然一點也不反感。其實從第一次見她起就知道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自我而偏執,還善於僞裝保護,像是動物世界裡中長了保護色的那種動物。驀的想起薛卿曾經在夜巴黎調酒的間隙一本正經地和他背誦小說裡看到的經典名言:“當女人發現男人不再值得信任的時候,她就只好自己愛護自己。”
此刻那半邊側臉露出的那份恬淡叫做什麼,他並不知道,自然也不敢輕易開口問那個“孩子”的下落。
她最後用四個字概括了她的前段人生:“求仁得仁”。
凌止陽啞然失笑,不禁明白了她筆下那手裡那支生花妙筆如何寫來人間冷暖,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字字飽含滄桑的閱歷。
走過去,她沒有動,不禁伸手去撫摸她的長髮,絲緞一般綢滑,她剪斷的發又重新蓄起,時間應該讓她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氣——卻疏忽了,他們兩個人在之前從未如此靠近,這個親密的舉動多少或許也帶了點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
誰沒有過去?但過去也就是過去而已。
沈婭只覺得自己此時很需要這份溫暖,她沒有勇氣繼續和他說孩子的事情。那樣鮮血淋漓的慘痛,不應該輕描淡寫地描述。想起那天星巴克的薛遠舟,她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沒有了她沈歐藍,他的生活依舊風流倜儻,恣意年輕,眉眼間似乎精神得更加丰神俊朗……
她轉過身,才覺得身體早已經發麻,慢慢靠在凌止陽的身上,任他摟着自己,淚水漸漸濡溼了他的襯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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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華週刊》這一層樓的同事都發現沈婭最近似乎像是變了個人,穿衣行事都開始有了女人味,而且工作更加積極了,不再那麼排斥採訪之類的事情。今天這件新的珊瑚粉襯衣有着淑女衫復古的寬袖,腰間一根銀色的腰帶系出了美好的線條,襯上白色的荷葉邊半長裙十分素雅得體。進門刷卡的時候保安都回頭多看了她一眼,還以爲來了新員工。
顏落姐不懷好意地揣測:“果真是女爲悅己者容,小姑娘,戀愛的味道還不錯吧?”
她現在也不那麼好逗了,故意一臉正經地沉默着,腦子裡卻響起那天凌止陽說的話:“如果再回到過去,你會走這條路嗎?”
會嗎?她想了想,還是會的,她雖然說後悔但並不會改變。
“那就不用難過,”他頓了頓,“每個人都要學着長大,今後的路我陪你一起。”
她覺得這句是她聽過最短卻最動人的情話,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更加緊緊地抱住了他……從此,她不再是一個人,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