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舟與J市稱得上淵源頗深,第一次來這裡他失去了閼嵐,第二次便拐走了沈歐藍,世界有的時候真可謂奇妙。
第一次見到她時,他正站在大廳的玻璃窗後等人,看見一個穿着運動衣的小女孩走了進來,濃密的黑色長髮散在身後,戴着棒球帽,衛衣拉鍊上還掛着小墨鏡。走得昂首挺胸,神氣十足。
“小朋友,你找誰?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前臺服務員客氣地問道。
“我要一個包間。”她淡淡道。
“呃……”服務員面露難色,雖然他們店裡並不歧視孩童,但小孩一般總有家長陪同,委婉道,“請問有幾人用餐?多大的包間。”
“我要梅亭。”她一擡頭,口氣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味道,儼然熟客的模樣。
這下服務員不敢怠慢,在前面引路,“梅亭”這個包間基本上沒人定,也沒多少人叫得出名字,爲謹慎起見她還是及時通知了經理。
薛遠舟在大廳一角只看到她仰頭的白皙側臉,記得棒球帽陰影下那尖尖的下巴和翹翹的鼻子,一臉稚氣卻盛氣凌人,彷彿還帶着很大的怒意。
當然,僅僅這麼驚鴻一瞥——如果不是後來的再遇,一個十歲的女孩是不可能在他腦子裡留下任何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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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歐藍點了幾道菜,一個人在包間裡坐得鎮定自若,連菜單都不用,服務員聽得心驚肉跳的,那些菜都相當不便宜。後來經理親自進包廂接待她,一直在回想是否在這個包間見過這個小孩子,可惜她戴着棒球帽,他無法看清她低着的臉。
“小姑娘你以前來過梅亭的吧,你爸爸媽媽一會兒過來嗎?”等菜的時候,經理旁敲側擊,思索着今天似乎是學生上課的日子。
“他們比較忙,我帶了錢不就可以了嗎?”沈歐藍自然知道他們在緊張什麼。
“是,當然。”經理不由感慨這年頭的孩子人小鬼大,不好應對。
沈家的確已經鬧翻天,偏偏還束手無策。班主任老師正愁抓不住沈歐藍的把柄沒法不給她當班長找藉口,偏偏她今天曠課還不請假,下了晨讀課便打了電話去她家關心是否生病爲何不請假之類的話,卻聽到了沈素素那一句句冷得刺骨而又嚇人的話:“別說沈歐藍沒有病,一大清早就被歐市長送去學校上課了。就算她真不想去學校,也沒必要向你請什麼假。你們學校今天要是找不回我女兒,我倒要看看,誰會擔心!”
這才知道做了這些年班主任,終於看走了眼!
歐旌開沒有把女兒的話完全告訴妻子和岳父,只是簡單說了個大概,否則學校更要遭殃——畢竟孩子在學校丟了,不管誰是家長,學校都脫不了干係。
在校門口值勤的老師和同學並沒注意到她,因爲孩子們都穿着一樣的校服,班裡的同學都說她連早讀課都沒有去,想來想去,歐旌開斷定女兒下了自己的車後就沒有進校門。
此刻,沈歐藍在飯店裡大口大口挖着蟹粉豆腐,雖然仍然美味,卻嘗不出第一次驚豔的味道。吃飽喝足已經五點多了,學校放學了,她惡作劇般從飯店裡打電話到學校辦公室。
“喂,您好,這裡是XX小學四年級辦公室。”電話響第一聲的時候就被接起,班主任聲音高度緊繃。
沒勁,果然把這個令人討厭的胖女人嚇得不輕,早知如此,你何必當初?一視同仁有什麼不好嗎?她迅速掛斷了電話,然後撥給家裡。
“喂,喂……”媽媽熟悉的聲音帶着緊張,彷彿突然意識到什麼,“藍藍,是藍藍嗎?你不要嚇媽媽,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回家好不好?不管受了什麼委屈我們回家說好不好?”
沈歐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蠻幼稚,嚴格算來她不過消失了十小時都不到——如果不是老師“關心”地打電話回家,家裡可能都不會發現她這次任性地逃課。
這是她第一次挑戰父親的權威,她做好了捱打挨訓的準備,但是終究沒有,她父親二話沒說給她安排了轉校,但也嚴重警告:“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以後的沈歐藍,無論何時填寫履歷表都把簡歷上父母的資料填得詳細工整,想叫老師忽略也難。不過,父親事先會和老師打招呼,不能公開,不要特殊對待——當然,這說了和沒說幾乎沒有太大區別,甚至事半功倍。
不過,同學之間少有人知這層關係,這點其實於沈歐藍無礙,她心裡也清楚:除開不做莫名的炮灰,讀書依舊是自己的事情,父親哪怕官再大也沒有用,所以她一直卯足了勁學習,與芭蕾舞練習兩不誤,第一名的成績就算做個班長也是實至名歸。家人終於也鬆了口氣。只當她這次是從小到大乖了太久的一次叛逆,沒有意識到她骨子裡那股拗勁。
一旦發作,真的非常可怕——如果及時遏制,或許就不會有她十七歲的失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