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的時候沈歐藍終於來了學校,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雪白,而許波這週末就要去北京考自主招生考試了。
她神色憔悴,人本來就極小,臉也極小,散着長髮,卻有了幾分讓人心疼的美。許波心裡說不出個滋味,原本沒有以爲自己在沈歐藍心中那麼重要的……事實上當然也沒有,沈歐藍難受的不過是父母的陳年往事,她痛恨這樣來歷不甚光彩的自己!她無法懲罰父母,卻可以懲罰自己,勢必會讓他們難受——當許波在教室裡總是在她面前有意無意徘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哦,這個人在那天驚天霹靂之前還給過自己一個“驚喜”……
她並不太記仇,但也不會輕易忘記,更何況,身邊的同學似乎都在看她的笑話。
“唉,我說,”她轉過身子,和身後的一個男生搭話,“你對**的官階還了解啊?”
男生受寵若驚,沈歐藍很少和別人主動說話的,“一般般吧,你想問什麼?”
“局長大還是市長大?”她理了理散下來的頭髮,依然沒什麼力氣。這一病讓她記起了很多事,包括自己前段時間信誓旦旦說要報考醫科大學,做外科大夫——似乎看到姥爺最後被病魔熬得瘦脫了形那刻起就有了這個想法。
“局長有很多種吧,名稱太泛了,不過就市裡這些局來說,自然還是市長大,有實權啊,”男生覺得這個問題沒頭沒腦,“沈歐藍,你問這個幹什麼?”
“哦,隨便問問,我就是突然想着會不會我記錯了,我還以爲我爸爸的市長沒有人家教育局局長大呢。”
“你爸爸,市長?”男生瞪大了眼睛,這分貝讓不遠處的許波明顯身影一滯。
“很奇怪吧,不過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啊,我名字裡不有一個‘歐’字麼,姓沈表明我爸爸歐旌開多麼喜歡我媽媽啊。”她說這個話的時候,心裡在凌遲一樣地難受,自己不也是在撒謊嗎?儘管她那麼憎恨虛僞,無比憎恨。
這是她第一次在同學面前提及家人,一次也就夠了。
“沈歐藍,你,你這市長千金也太低調了吧?”要不是沈歐藍平時嚴肅慣了,他恐怕還以爲沈歐藍在開玩笑,可是仔細回想想也有那麼幾分意思。
“我就是在想自己眼力已經很差了,卻沒想到這世界上眼力比我差的人多了去了。”她狀似無意地瞥了許波所在的方向一眼,犯不着撒潑吵架,說話水平的提高也完全仰仗於生活,多麼殘忍卻高水平的老師。
此後的沈歐藍學習依然努力,但更加沉默。罩着市長千金光環的她,更加讓人難以親近。沈家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她在高三最後一個階段,生怕一點舉動便影響了她一生。可誰能料到她此刻全部的念頭呢:考上大學是爲了證明她自己的能力,但絕對不會去讀大學,親手毀了自己才能懲罰父母……後來的後來,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可當時卻就這麼義無反顧。
讓沈歐藍頗爲欣慰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刺激的緣故,許波在清華、北大的兩次自主招生考試中都發揮失常,一次都沒有能把握住。
可惜,他現在甚至連和沈歐藍說“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了——除非我自己願意,沈歐藍想,誰也不能傷害我。她現在在家裡基本上都不說話,父母不管如何做思想工作,她寧可選擇捱打也不願意好好說話。
每一句都是刀劍一樣傷人,刺得父母鮮血淋漓:
“何必管我,你都可以拋棄一個女兒,又何必管我這個?”
“世界公平得很啊,你們傷害那個女兒,我替你們傷害這一個!”
……父母只能當她小孩子脾氣,暫不與她計較——畢竟高考期間,難免要順着她,他們卻不知道女兒到底打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