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蹲在門口,看着關客走近。她的眼神清澈,可比前幾天明亮多了。望着她,關客心中閃過一絲愧疚。把這樣一個多災多難的柔弱女人關在屋子裡,而且很有可能發生“意外”,關客很有負罪感。
激起了她對生的渴望,反過來卻又將她關禁閉,自相矛盾的做法,讓關客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怪人。
詹尼弗低頭看着地面,手裡夾着根菸。灰色的煙氣升起,遮蓋了他蒼老的臉龐。
關客的怒氣已經無影無蹤,開口時心平氣和:
“把你關在屋子裡,也是迫不得已。不是針對你,是針對‘魔鬼’,它隨時可能會佔據你的腦海,那時你就不是你了。它對我們是個大威脅,但對你的威脅更大。屋子裡除了一張牀以外,什麼都沒有。你一個人呆在裡面,就算想自殺,也找不到工具。”
瓊默默地看了看他,轉身走進了屋子裡。她可以反駁帕蘭的話,但面對關客,她不想反抗,因爲關客救了她一命。
等瓊進了屋,關客坐在瓊曾經坐過的地方。
關客說:“有煙嗎,給我一根吧。”
詹尼弗聳了聳肩,“劉選只給了我一根。你知道的,他很摳門的。”他將煙放在地上,用腳踩滅,“吸菸有害健康,我們想要戒卻戒不掉,你就別學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關客說:“我是年輕人,有時候做決定想的並不周到。如果有什麼更好的建議,您可以教教我。”
詹尼弗心中對關客的芥蒂一下子沒了,他笑了笑:“我是個士兵,習慣了服從命令,你要我提建議,我還真提不出來。”
關客知他的不滿已去,便將“魔鬼”的事大概講了一遍。末了,他說:“你要時刻注意小屋裡的動靜,防止她自殺什麼的。”
詹尼弗明白過來,把瓊關在屋子裡,既是一種防備,也是一種保護。帕蘭並沒有欺騙他。“放心吧,我會看好她的。她不會死,我也不會讓她從屋子裡出來。”一旦明白了前因後果,老兵就理解了關客的決定。
帕蘭一直在旁邊看着,這時暗想:“爲什麼關客三言兩語就能說服別人,自己卻不行呢?難道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這麼大嗎?”
瓊和詹尼弗的問題算是解決了,關客來到雪兒的帳篷前。愛麗絲,莎娃和她的熊都在門口。
“怎麼樣了?”時間過去了快有兩個小時,東邊蒼白的太陽已經跳出了地平線,也不見盼月從帳篷裡出來。
愛麗絲搖了搖頭:“手術還在做。我們想幫忙,可是她不讓。”
城市裡的老醫生做手術,還需要好幾個助手呢,盼月雖是一個機器人,但也不是萬能的,一個人做手術畢竟慢了許多。盼月堅持不讓別人幫忙,關客也能想到原因。人多了並不一定好辦事,有時候還可能拖你的後腿。愛麗絲是位富家小姐,莎娃是山裡的野娃娃,兩個人都沒有醫療經驗,進去了恐怕也幫不了忙。
他一個男人,不方便進去,也怕打擾了盼月,只好在外面守着。
太陽漸漸西移,蒼白的光芒中蒙着虛黑的影子。天空也是如此,灰白灰白的,像一個人陰鬱的臉。
快到中午的時候,帳篷裡纔有了動靜。盼月讓關客進去。
關客掀簾而入,首先看見的便是雪兒蒼白的臉。她雙眼緊閉,嘴脣失去了血色。肩頭處纏着一層層的紗布,浸染着一層紅色。
她生病,受傷,昏迷的時間和清醒的時間一樣多。在關客的記憶裡,見着最多的就是她的睡姿。他清楚地記得,去年自己被車撞了以後,雪兒救了他,之後她就處於長期的睡眠中。
兩個人沒有第一次的正式見面。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正處於生死的關頭;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則躺在牀上,那時雪兒也像現在這樣,閉着眼睛沉睡,只是臉色沒有這時那麼蒼白。
關客由衷的希望,雪兒今後不再受到這樣的傷害。她很堅強,這是她的一種本能,對於所受到的困苦,很多都不在意。關客希望她能夠在意一些,哪怕常常皺皺眉頭也好。
“手術做好了,但她失血過多,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她的身體素質很好,只要靜養一兩天,就能回覆過來,不需要輸血。”
盼月讓到一側。關客注意到她的手上全是血。
“辛苦你了。”雪兒的胸口位置也纏上了厚厚的紗布,關客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
如果情況緊急,關客或許會考慮輸血的建議。盼月既然會做手術,那麼想必確認血型也不是難事。但既然有了劉選,關客就不在考慮了。
至於落博爾特的爪牙是否會圍過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就算軍隊過來了,他也不在乎。
“不辛苦。”盼月回答了一聲。門的旁邊有一盆清水,她洗了洗手,清理掉血跡。
關客心想,她越來越像人了。
關客坐在雪兒的身邊,隨手拿過雪兒的一本書,翻看起來。書本枯燥無味,他看着看着就睡了過去。
沒睡多久,他就醒過來了。是被隱約的槍聲驚醒的。盼月不在屋子裡,不知幹什麼去了。一連串子彈的悶悶射擊聲,是他淺睡時聽到的,現在聽不到了。
關客走出帳篷,不用辨別,他就知道槍聲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幾個人站在南邊,正往外面看。小莎娃好奇地在護罩邊緣摸索,還不時地用小拳頭敲打。比爾和他的主人一樣好奇,人立起來,也趴在透明的牆上張望。
從遠處看去,莎娃的動作像個瞎子,而比爾也像是個盲人。她們對着空氣亂抓亂撓,不知情的人還以爲她們是傻子。
關客走到人羣裡,還沒等問,劉選已經說明了情況。他頗有些幸災樂禍地道:“一個不知死活的傻子,竟然想拿槍掃死我,結果子彈全打在他自己身上了,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他們攻過來了嗎?”
“他們不敢。那幫傢伙一定不知道人怎麼死的,再沒弄清楚情況前,應該不敢過來。”
愛麗絲在旁邊插話道:“那也不一定。如果他們不信邪,非要一股腦兒上呢?”愛麗絲活潑是活潑,就是有些口無遮攔。
“不可能的。他們肯定會先派人過來探查探查。”劉選顯然瞭解她的性格,也不與她做無謂的爭辯。
愛麗絲還要再說,劉選趕忙先開口,堵住她的嘴:“死亡可不是小事,誰都會怕的。誰都不想莫名其妙的死掉,他們還想發大財呢。沒人能破得了我的金剛‘護罩’,別說兩三天,就是一個月也沒人能攻得進來。相比安全的問題,我們現在最先解決的應該是食物問題。”
關客問道:“什麼食物問題?”
劉選向愛麗絲等人詳細地介紹過‘金剛護罩’,但關客沒在,他得重新解釋一遍。’金剛護罩‘是他得意的本領,所以他解釋起來眉飛色舞:
“我的’無形金剛護罩‘看不見,你可能還不清楚它是什麼樣子。它像是一個倒扣的碗,我們都在碗裡面。除了能讓空氣流通外,它阻隔一切東西。護罩覆蓋了我們整個營地,並深入地下數米,可以說是全方位,無死角的防衛。哪怕天空上落下一枚導彈,也無法將護罩轟開。我們看上去像是暴.露在外,其實被保護得很嚴實。”
關客很快明白了問題所在:“你是說我們出不去?”
劉選得意的神情一僵,神色有些尷尬:“暫時出不去。”
愛麗絲哼了一聲,說:“什麼’暫時出不去‘。這罩子一天不消失,我們就一天出不去。我們被困在裡面了。”
關客皺着眉頭:“它是你創造出來的,開啓和關閉不都是由你控制的麼?”
“呃...”
劉選還沒想好怎麼說,愛麗絲已經替他代答了:“他能把罩子升起來,卻關不掉。只能等它慢慢耗散掉。”
“’護罩‘消失需要多少時間?”
“呃,可能...”劉選想接口,但愛麗絲再一次打斷了他:“他說是兩三天,但他很猶豫,說明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看呀,沒有十天半個月,我們是出不去了。這麼長的時間,落博爾特早已裡三層外三層的包過來了,就算有了充足的食物,到了那個時候,也被人圍住了。”
劉選更加尷尬了,低着頭,臉有些發紅。
“時間那麼長?”
“可不是!”愛麗絲斜瞥了劉選一眼,鄙夷中帶着不屑。
劉選感覺自己的地位在直線下降,再不反駁,可能就沒有地位了:“哪兒有那麼長!小姑娘什麼都不懂,亂說的你可別信。頂多三五天,最長不過七天,護罩就會消失的。”
關客嘆了一口氣:“那也很長啊。”七天時間,足夠包圍他們了。他望着莎娃和比爾,一人一熊像是沒察覺出危險似的,還在歡快地測量着護罩的經緯。他很羨慕,孩子們總是那麼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幸好逃亡之前,關客帶了很多食物和水,路上又揀了許多狼肉,帕蘭又會生火,不必爲缺少食物而擔心。現在需要真正思考的是,當護罩消失的時候,落博爾特會怎麼做。是選擇一網打盡呢,還是繼續觀察?關客認爲,前者比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