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客貧着貧着,就打了一個哈欠。過去的兩天裡,雪兒困了的時候,還能在關客的背上略微閉一會兒眼睛,而關客卻是沒合過眼。現在放鬆下來,疲累感立刻升了上來。
關客相信,只要他躺下來,就會立刻睡着了。斜照入森林的陽光很明亮,關客能從光柱中看到飄舞着的灰塵。空氣中瀰漫着清新芬芳的味道,他分不清那是春天的氣息,還是雪兒身上的味道。或許兩者都有吧。
如果後面沒有死纏爛打的傢伙的話,那現在就是在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中。
關客的眼睛乾澀,眨一眨都覺得疼痛。他現在還不能休息,因爲他直覺後面的人是不會放棄的。失去了“盼月”的千里眼,關客無從知曉其他人的方位,也不知道自己的方位。但他是一直向南走的,中途也沒有改變過方向。
關客想,南邊的大海應該快到了吧。他的使命快要結束,再堅持堅持就好了。
雪兒知道關客是在故意開玩笑,不過她卻是笑不起來。一方面是因爲他的笑話實在有點冷,而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關客太辛苦了。
雪兒:“你睡一會兒吧。休息好了,我們趕路才能快。”
關客:“不用,我不困。我精力旺盛着呢!以前還是普通人的時候,有時都會三天三夜的不睡覺,現在不過才過了兩天,身體能撐得住的。”
關客之所以不敢停下,還是怕惹急了那幫僱傭兵。他們都是亡命徒,若是真的惹急了他們,那槍口對着的可就不僅僅是關客的手和腿了。
關客感到心情漸漸寧靜,身體裡的力量也恢復地差不多的時候,再次將雪兒背在了身上。
行百里者半九十,關客很明白這個道理。越是到了最後,越需要謹慎小心。
雪兒見他執意要趕路,便不再多勸。關客看起來是個很溫和的人,但在某方面又是個相當執拗的人。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恐怕誰勸也沒有用。
雪兒已漸漸適應了風在耳邊呼嘯的感覺。她不覺得自己是趴在一個人的背上,她覺得自己更像是坐在一輛超速行駛的轎車上。周邊的樹木快速地擦身而過,雪兒只能模糊地看見殘影。因爲太快了,她只能看清關客的後腦勺,至於兩邊的景象,全都是拉伸變形的模樣。
下午大概四點多鐘的時候,關客將雪兒放了下來。他們兩人並肩坐在一塊兒寬闊的草地上,誰也沒在意這樣的行爲是否會弄髒他們的褲子。
關客的眼睛佈滿輕微的血絲,血線亂七八糟地交織在一起,乍看起來很可怕。
雪兒:“你的眼睛裡面全是血絲,你該好好睡一覺了。”
關客:“我不困,休息一會兒我們就趕路。”
關客從揹包裡拿出餅乾,分了一包給雪兒。他撕開包裝袋,慢條斯理地吃着。關客沒嚐出什麼滋味,實際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餓了。他只是覺得應該要吃點東西,這樣才能接着跑起來。
雪兒:“靠在我的膝上睡一會兒吧,你看起來真得太累了。”
關客想了想,說:“那我就躺你身上睡一會兒好了。”
關客伸展雙腳,將頭擱在雪兒的膝蓋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閉上了眼睛。在他睡着之前,他向雪兒說:“天黑之前,一定要叫醒我。”
雪兒說:“我會的。”
關客很快睡了過去,他的思維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雪兒也有些睏倦,但她不能睡。關客這一路上爲她做了很多,她也應該爲他做點什麼。
雪兒第一次想到了對和錯的問題。她一直認爲世上既沒有絕對的正義,也沒有絕對的邪惡;既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但現在雪兒動搖了,她認爲自己是個壞人。
也許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只伸出援手就好了。把他從車禍的災難中解救出來,她就該一走了之的。她實在不應該讓關客捲入落博爾特的一系列事件中。
但現在後悔已沒有用。鐵軌既已鋪好,火車就只能按着特定的軌道行駛,它駛不出鐵軌外了。
雪兒輕撫關客的臉。他睡着的樣子和他醒來時的樣子沒什麼兩樣。他是一個很平凡的人,擁有着平凡人的一切缺點,也擁有着平凡人的一切優點。
但每個人又是獨一無二的,關客也是如此。雪兒已經習慣了他偶爾的幼稚,雖然那樣的行爲會拉低人的智商水平。她認真回憶着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她以爲會回憶起來的沒有多少,但當真的認真回想時,很多次的對話都是那麼清晰。
天黑了,但雪兒沒叫關客起來。
當關客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是漫天星斗。星星們爭相輝耀,一眨一眨的,好像是在比誰更明亮。
他很久沒有看見這麼明朗的夜空了,所以他睜開眼時,卻沒有立刻起來。他看了一會兒,才說:“你怎麼沒叫我?”
雪兒:“我也睡着了。”
關客聽了聽周邊的動靜。除了清風吹在樹上的聲音,他沒聽見其他的雜音。看來僱傭兵們並沒有追上來。
關客:“好久沒看到這麼美的星空了。”
雪兒:“我們在進入森林前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的星空。”
關客:“是啊,那時候七八個人聚在一塊兒喝酒,大家都比較拘束。現在想想,似乎隔了好長時間的樣子,其實也不過就是十幾天而已。”
雪兒:“會有再聚的機會的。”
關客:“我想我們應該約定一個日期,這樣大家就都知道什麼時候會聚在一起。”
雪兒:“你定吧。”
關客:“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我一定通知他們。”
兩個人默默看了會兒夜空,關客說:“我們該走了。”
當關客將雪兒背在身上的時候,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擡頭向着東南方向看去,只見一羣黑漆漆的鳥兒飛了過來。
關客的神經緊繃起來。在這個時候,任何反常的事情都要警惕對待。
那一片小小的烏雲向他們靠攏,正在關客的視野中逐漸得放大。關客本能地感到不安。不用去想,那些鳥兒十有八九是落博爾特的作品。關客不想讓它們靠近,他開始拔腿飛奔。
休息了將近七八個小時後,關客的精力完全恢復過來,他的速度又達到了巔峰狀態。黑黝黝的森林裡,關客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不斷蜿蜒前行。他總能避開迎面撞過來的百年大樹,看着就像是老樹自動爲他們讓路一樣。
關客的速度很快,天邊撲過來的“黑雲”速度也並不慢。這些鳥兒在關客發力狂奔的五分鐘內,就來到了他們的頭頂上方。
關客沒聽到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音,那麼說明他猜的沒錯,天上的鳥兒果然是機械的電子產品,只是不知道它們是哪一種類型罷了。
關客想甩脫天上的“鳥兒”,他拼命地加速,幾乎是像離弦的箭一樣往前竄。地面可不比天空,天空沒有障礙物,而地面上卻到處都是高大的樹木,關客在保持高速的同時,還需要避免撞上大樹。一來一去,關客的速度終究還是慢了一點。
從凌晨到天光出現,天上的“鳥兒”一直跟着他們。藉着晨光,關客發現它們都是曾經見過的一種偵察機械鳥。
既然跑也跑不掉,那就沒必要玩命地加速了。關客放緩速度,他想看看這些“鳥兒”要幹什麼。
這羣機械鳥什麼也沒幹。它們就只是飛在天空上方,監視着他們。
關客猜測天上的電子產品不具備攻擊性,它們可能就只負責盯梢。先頭部隊已經到來,那麼後續的大部隊也快到了。
他手裡面有一把繳獲的槍械,但現在卻沒有必要拿出來使用了。因爲天上的“鳥兒”太多,他的子彈不夠。這個時候不能做徒勞無功的事,與其浪費子彈,不如節省下來,用到該用的地方上。
關客跑地累了,又將雪兒放下。東邊已能看到高聳的山崖,蜿蜿蜒蜒地將天空切了開來。再翻過一兩道山坡,地勢將越來越低,大海也就到了。
雪兒:“它們想幹什麼呢?”
關客:“你說的是鳥還是人?”
雪兒:“天上的鳥兒。”
關客:“監視我們吧。”
雪兒:“既然已經確定了我們的行蹤,怎麼不見有人來?”
關客:“他們不是很喜歡玩貓捉老鼠的遊戲麼?也許他們很想欣賞我們惶恐的神態。”
雪兒搖了搖頭:“不對,貓捉老鼠的遊戲時間早已過去了,他們現在還不動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耽擱了他們的行動。”
關客:“那對我們很有利。”
雪兒:“要是知道是什麼事就好了,或許我們可以利用一下。”
這時,兩人都覺得面前暗了一下。關客迅速地向東邊的山崖望去。只見一隻龐大的鳥兒,從山崖的陰影裡飛了出來。它的身影遮蔽了太陽照過來的光線,所以關客才覺得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