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護士小麗很是氣餒。她站在賣冰激凌的“何時口味”店前,像一個稀奇的動物一樣,被過路的人好奇的注視着。醫院裡沒有雜貨店,小麗只得離開醫院,到外面去買冰激凌。人們很少在大街上,看見一個穿着護士服的女子出來買冷飲,而且她的白色護士服,也實在太過惹眼,所以引得人人走過附近的時候,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小麗癟着嘴巴,一副很受委屈的模樣。店主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於是說道:“念在你買了這麼多份冰激凌,我再附送你一根吧。”說着,便要打開冰櫃,再拿一根冰激凌。
小麗按住了店主的手,說道,“你就是白送給我,我也不要。”她看上去有些氣鼓鼓的。
店主是個中年人,皮膚黝黑。他感受着年輕女子手掌的溫柔細膩,很想就此不抽回手去,但是衆目睽睽之下,這樣做很有損自己的聲譽,只好不着痕跡的把手抽了回去。“是誰氣着我們的小姑娘了?”
小麗把鼻子一皺,從鼻腔中發出了重重的一聲“哼”,說道:“還不是那個無賴病人!整天像個小孩兒一樣,這也想要,那也想要,累的我跑斷了腿。”
一旦打開話匣子,小麗就把濤濤的怨氣傾斜了出來。她訴說着他的病人的種種惡習:“七天之前,他想吃爆米花,我在周圍轉了半天,連個花生米都沒看見,就買了一些蘋果回去。我原本想着,病人應該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是沒想到,他就真是那麼的不通情理!我跟他費了老半天的脣舌,說附近沒有賣爆米花的,他就是不信,把頭撥得個撥浪鼓一樣!我削好了蘋果,像哄小孩一樣,哄着他吃,他就是不吃!他非要吃爆米花!我沒有辦法,只好在晚上的時候,去一家電影院附近,買了兩三桶爆米花回來。過了兩天,他的喜好又變了,不再想要吃爆米花,而是冰激凌了。我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面還有些高興。出了醫院門口,不就有賣冰激凌的嗎?比賣爆米花的地方近多了!於是我喜滋滋的來你這兒買了一個。我把冰激凌遞給我那位病人的時候,他很高興,喜滋滋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冰激凌舔了個精光。我以爲沒什麼事了,就想出去歇一歇,沒想到那個王八蛋,笑嘻嘻的對我說,味道不錯,讓我再去買一個!”
小麗說得憤恨,牙齒朝面前的冰激凌一咬,便撕下外層的部分包裝紙。小麗接着說道:“我忍着不耐又給他買了一個,結果你猜怎麼着?”小麗惡狠狠的吞了一口冰激凌,說道:“他只是嚐了一口,就再也不吃了!”
中年店主認真的聽着,見她手上的冰激凌很快便被吃完,就從打開的冰櫃中又取出一根,遞給了她。
小麗自然的接過冰激凌,兩排小門牙衝着包裝紙一扯,又扯下一片來。她說:“我問他你怎麼不吃啊?他說我已經吃過這種口味的了,你再給我買別的來嘗一嘗,你說氣不氣人?我當時肺都要氣炸了,恨不得一腳踢死他。可他是我的病人,必須要忍耐。我只好強裝着笑臉,再去別的地方給他買別的口味的冰激凌。要不是他是男的,我真懷疑他是孕婦,什麼都想要嘗一嘗,什麼酸梅湯,龍舌果,亂七八糟一大堆東西,都要讓我買來給他吃。”
小麗氣哼哼的吃了三根冰激凌,話竟然還沒有說完。中年店主習慣性地遞上第五根冰激凌。“我這幾天的日子過得,真是有如在地獄。護士的本職工作是什麼?輸水疊被也就完了,他倒好,直接把我當成了僕人!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吃飯上廁所外,其餘的時間全圍着他轉!”小麗用沒有拿着冰激凌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說道:“看到沒有?這黑眼圈,全是那個王八蛋搞出來的!”
中年店主很是驚訝,一邊遞給小麗第五根冰激凌,一邊說道:“他這麼虐待你麼?”
小麗拍着桌子跳了起來,一滴冰激凌的液體掉落在她的胸前,也渾然不知:“何止啊!他簡直是要殺人啊。你知道麼,他的口味越來越刁,什麼酸梅湯,龍舌果,他對這些很快失去了興趣,除了一天七八根冰激凌外,其他要吃的東西真是千奇百怪。大夏天的還沒過年呢,他就要吃餃子,中秋還沒到呢就要吃月餅,更離譜的是,有一天,他剛剛起牀,還打着哈欠呢,就對我說,他想要一桌滿漢全席。”
中年店主微笑起來,說道:“這就有些過分了。”
小麗唆了一口冰激凌,說道:“我當時就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也許我的臉色太過難看,他才稍微退讓了一些,改吃了一鍋黃燜雞。”
中年店主說道:“看來,你服侍的病人,是個十足的吃貨啊!”
小麗恨恨說道:“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遇到這樣一個病人。就是一個孕婦,也沒有這麼多事的,他簡直比孕婦還要孕婦!”
中年店主安慰說道:“等到他出院了,你就解脫了。”
小麗隨手從冰櫃裡拿了一根冰激凌,冷哼一聲,說道:“但願如此吧。”說完,她就急匆匆的向醫院裡奔去。
中年店主看了看只剩下一半貨物的冰櫃,喃喃自語道:“好像有些虧本啊。”
小麗剛來到107號的房門口,便看見了一對奇怪的組合。
一位老人,手捧着一籃鮮花,站在空無一人的病牀前。他穿着灰色的中山裝,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中,偶見幾縷白髮如雪。他的背仍然挺得筆直,一如剛退伍的軍人。
站在老人旁邊的,是穿着暴露的一位年輕女士。她的服裝很是奇特,好像是從漫畫世界中走出來的一樣。她的上身穿着緊身的學生服,下面穿着黑色短裙,光滑修長的腿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足以引起任何一位男士的遐想。
一位老人和一位年輕的少女走在一起,總會讓人向另一個方向想去。他付出了金錢,她付出了青春,世界上的很多事總是那麼的簡單,那麼的殘酷。小麗呆呆地想着,忍不住就有些看不起。
老人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臉上還帶着一抹和煦的微笑。他說道:“小姑娘,這個病房裡的人呢?”
老人親切的微笑,沖淡了一絲小麗的牴觸情緒,但是她還是感覺有些不齒,就略顯冷淡的說道:“他可能在廁所裡。”他吃得太多了,食物從上面進入,總要從下面出來的。
老人看了看四周,恍然大悟道:“這個病房裡面是沒有廁所的,他是去外面解手的。還是我想得不周到,我應該把他轉到高級病房的。”
小麗想着,難道別的病房裡,就附帶有廁所?她自然不知道,只要錢付得多,別說病室裡可以有廁所,就是要一間廚房也是可以的。
老人找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說道:“既然他還沒有來,那我就等一會兒好了。”
衣着暴露的女子始終一動不動,聽到這句話後,才用金屬般的音調說道:“那我去外面站崗。”
小麗聽着女子的說話聲,驚奇的睜大了眼睛。她的嗓音聽着很特別,不太像是人類能夠發出來的聲音。
衣着暴露的女子轉過身來,奇異的藍眼睛看也沒有看小麗一眼,就徑直走出房門,如放哨的士兵一樣站在了門的一邊。
小麗呆呆地恍惚很久,才手拿着冰激凌指着女子說道:“你是機器人?!”
女子還是沒有睬他。
關客穿着病服,百無聊賴的從男廁所走了出來。不知道爲什麼,自從知道自己完全康復,是個正常人的時候,他就特別的想吃東西。他用手機在網上搜了一堆食物出來,看見想要品嚐的東西就讓小麗去買。護士的本職工作就是服務病人,關客時時牢記這一點。
關客從六月二十四號一直吃到六月三十號。他本想拍拍屁股走人,親自去尋找一些美味,奈何這些醫生實在不近人情,老是說什麼需要觀察觀察,你的病可能會復發等等,他只好在醫院裡呆那麼個幾天。醫院裡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就是穿着白衣服的人,好生無趣,只好吃一些東西來解解饞了。
三天前,關客的爸爸媽媽就來看望。媽媽眼淚汪汪,爸爸表情嚴肅,他們兩個人非要逼着關客講個前因後果。關客不想把真實情況講出來,東扯一堆,西扯一堆,好不容易用“意外車禍,沒有撞到關鍵部位”才搪塞了過去。臨走的時候,夫妻倆個還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他,搞得他好像是一個騙子。
父母走後,就沒人再來看過他,只有高易時時過來,見縫插針的問有沒有看見過什麼奇特的女人。每當這個時候,關客就會裝出一副我聽不懂的樣子。他很懷疑,在這個醫院裡日子過得久了,他也能成爲一名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