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客不再死板着他那張臉,而是驚訝地擡起了頭。真的是雪,緩慢地落下,在黑夜裡晶瑩剔透。他以爲還在幻境中,但周邊的環境沒有變化,自己還是在樹林中,身下還掐着比爾的脖子。
一片片雪花飄在關客的臉上,冰涼柔軟,和冷雨落在臉上的感覺很不同。難道真的下了雪?可剛剛明明還是冷雨。
雨加冰雹落在樹木上發出的聲響變得遙遠,所以身後的腳步聲變得清晰起來。但關客沒有轉頭,他還是死死掐着比爾的脖子。即使比爾已沒了動靜,還是死死掐着。
一個金髮女郎來到了他的身側,撐着的黑傘向關客的邊上讓了讓。
雪花不再飄向關客的臉,也不再飄向他的脖子。他其實很怕旁邊的人是比爾的幫手,但關客沒有起身。只需加一把力,比爾就徹底死了,他是一個很強大的敵人,能夠在此時幹掉,就不要留在以後。
幸運的是,旁邊的人不是比爾的幫手。比爾徹底嚥氣了以後,關客還掐着他的脖子,能有三分鐘之久,然後才鬆開了手。也不顧草地潮溼,關客直接坐下。這才轉身向着一側看去。
關客發誓他真的不認識這個女人。站在身側的金髮女郎,見他望過來,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說道:“我叫愛麗絲,很高興認識你。”她很熱情,即使面對一個剛剛殺了人的兇徒,也還是伸出了一隻手,想和關客握手。
雪一直在周邊下,但還是能聽到雨滴打在樹木上的嘩啦聲,只是這種聲音聽來變得更遠了。雨變成了雪,恐怕是面前的這個女人乾的。他向遠處望去。夜裡太黑暗,看不到較遠的地方,但關客猜測,外面還是在下雪,只有金髮女郎的周邊纔在下雪。
關客沒有伸出手,而是問道:“雪是你變出來的?”
“是啊,他不是說喜歡看雪嗎,臨死之前讓他看一場好了。天上的雨變成雪是很麻煩的。我需要在上空佈置一個磁場,讓進入這片磁場裡的雨變成雪。我從小的時候,就很喜歡雪。可是每到冬天,下雪的時候並不多,於是我就想啊,既然上天不下雪,那我自己造一場雪好了。我的體質偏寒,能直接讓一個小湖泊的表明起一層冰呢?厲害吧?其實要把雨變成雪,可比讓湖面結冰難多了。我小的時候,試了好久好久,從二年級的時候,我就在練習,一直上大學的時候,才勉強能製造出一場屬於自己的雪呢!“
萬萬沒有想到,能夠將雨變成雪的女郎,卻是一個很愛說話的女孩。關客的精神極度空虛,敵人已經打倒,他的身體很虛弱,急需一場睡眠恢復過來。
金髮女郎喋喋不休,小嘴一直在說。
“我遇到好多阻礙,都被一一克服了。首先要佈置一塊超大的冷氣區域,這片區域必須要穩定,而且溫度必須保持在零下。就這麼一條,你知道我練習了多長時間麼?”金髮女郎開始曲起手指,嘴巴嘟着,算了起來,等到她算明白到底是多長時間以後,才發現關客的異樣。
他已經由坐着變成了躺下,雙眼閉上,失去知覺了。
愛麗絲先嘆了嘆他的鼻息,嘀咕着,“唉,沒死,那怎麼跟死了樣?”大感喪氣。四周無人,沒有幫手,只能是自己一人把他扶起來。
“我還沒有說完呢,你怎麼就睡了過去?”愛麗絲拍了一下關客的臉。她柔軟的小手一碰到關客的臉,一層細膩的冰霜就覆蓋在了臉頰上,向着口鼻,脖子,太陽穴處迅速蔓延。
愛麗絲忙撒開了手。“哦,雪可不能再下了,再下就要死人了。”也不見她有什麼動作,幾片雪花飄揚而下後,又是豆大的雨珠落了下來,周圍再次是嘩啦啦的響聲。
“我可是花了有八年的時間,才佈置出了那麼一片區域。上初中的時候才成功的。”愛麗絲一邊說着話,一邊想要把關客扶起來。
女性的力量弱小,而關客又很沉重,愛麗絲一時沒有扶起來,他的整個身體重新倒了下去。關客的臉上顯現出痛苦的神色。
“不好意思啊,真沒想到你這麼重。我要怎麼把你拖下山呢?開車能不能進來?我的那輛寶貝小藍車可是剛買的,價值多少來着,好像五百萬呢,特別貴!這裡太黑了,要是開進來刮到了怎麼辦?五百萬呢!”
愛麗絲一個人在那裡自說自話,撐着把傘看了看關客,再次嘗試攙扶了一下關客,發現還是扶不起來。
“唉,你真的太重了,和我上次看到的老母豬差不多。動物可以這麼重,人怎麼也能這麼重呢?要不要開車進來?還是不要了吧,那車可是限定版的,刮壞了你賠不起。”
她將傘移在關客的頭上,不讓雨水打在他臉上。
“要不你先在這裡躺一會兒怎麼樣?我去叫救援。似乎也不太好,聽帕蘭說你好像有家唉。”愛麗絲撓了撓她的下巴,偏着頭思考着。
“不把你送回家,你的老婆要擔心的。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裡啊,這可怎麼辦?”傘面不知不覺間又移了回來,冷冷的雨水瘋狂地在關客的臉上拍。好在關客已經昏厥過去,不會再感受到痛了。
愛麗絲轉過頭去,對着關客的面孔說道:“我想你的老婆是通情達理的人,不會計較這點小事的。”她似乎想通了,從身上摸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其實她大可早一點撥打醫院的電話,沒有必要講那麼多廢話的。
說了地點以後,愛麗絲掛上電話,就看到了那邊的屍體。她像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門,說道:“怎麼把喜歡雪的傢伙忘了?要是救護車開到了這裡,看到一具死屍,那就有些不好解釋了。得把他藏起來。”
嘟嘟囔囔了一陣,愛麗絲撐着傘來到比爾的屍身旁。她一離開,雨水都落在了關客的身上,整個身體像是被水洗過了異樣。
愛麗絲伸出手,想抓住比爾的一邊肩膀,把他拖走。只是她手伸了一半,又停在了半空。“和死人接觸,是不是有些晦氣?還是拖活人吧。”
於是愛麗絲折返回來,握緊關客的右手,倒退着向後走。“我感覺你比那頭老母豬要重得多。”
關客的身體被她拖着走,後背處很快變成泥染的一片。他受傷的小腿處鮮血加速流淌,愛麗絲也沒有注意到。
“白下了一陣雪,也沒人欣賞。”愛麗絲嘀咕着,埋怨着,時地向後望望,怕自己撞在樹上。夜晚很黑,視線不清,有好幾次她的後背都碰到了樹幹上,這讓她大爲惱火。“多麼漂亮的一套衣服,就這麼被染髒了,都怪你。”她惱怒地看了關客一眼。
此時關客不能說話,要是能夠說話,一定大喊冤枉。
愛麗絲的嘴巴一直沒有停過,儘管周邊並沒有聽衆,但她是止不住話頭。母豬,下雪,關客,衣服,寶貝藍車,愛麗絲把幾個毫不相關的話題總是扯到一起。她的動作很慢,拖得累了,還要站在原地休息一下。
“真是個苦差事。”愛麗絲撅起個嘴,在休息了一段時間後,不情不願地繼續將關客向後拖去。
幸好泥土地上沒有什麼瓦片,碎磚石,否則關客的後背真的能被蹭下一塊皮來。
“哎呦!”一個不注意,愛麗絲後背撞到了樹幹。她快要哭了出來。“你可真是個累贅!”說完,又感嘆了一句,“真是個苦差事。”
她暫時放脫了關客的手,轉過來想要看一看還有多少距離。公路掩映在樹林間,看不清楚。愛麗絲覺得快到路上了。
她轉過身,還想再抓起關客的手時,忽然再次拍了一下腦袋,“我怎麼這麼笨!不必要倒拖着他嘛!”愛麗絲又轉過了身體,把左手的傘交在手上,然後再用空着的左手,抓着關客的右手。
“這樣纔對嘛,我真聰明!”愛麗絲得意的笑了起來。她拖着關客冰冷的身體,加快腳步下坡。
--- ---
盼月第一次來到豐瑞二十五號,很好奇。她的這種個性無法改掉,既然主人有面臨死亡的危險,她還是想要對房間探索一番。
別墅裡的一切東西都毫無特色,牆壁上甚至連一副畫都沒有,但盼月的好奇心依然強烈。
將雪兒隨手放在沙發上,她開始到處轉悠。先是一樓,再是二樓。花木清還躺在一樓的樓梯口,沒醒過來。盼月直接從她的身邊走過,並未停留。
繞了一圈,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盼月連浴室也沒放過,還朝馬桶裡看了一眼,搞得那頭觀看視頻的博士,都忍不住皺了下眉。
探索完畢,盼月纔再次下樓。她看了看躺在沙發上的雪兒,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想要去找關客,又怕有敵人在此時上門來。
爲了兩個人類的安全着想,最好還是呆在別墅裡不要出去。關客的爆發力量比她強悍許多,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死掉。
雪兒恬靜的躺在沙發上。睡衣多處潮溼,若有若無地露出了優美的曲線。盼月想,關客一定喜歡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在醫院裡的時候,關客曾讓盼月倒水給別人喝。她想,也許雪兒現在也需要一杯開水。
她在廚房的冰箱裡找到了水,只不過不是開水,而是冷水。溫度差別很大。盼月不懂得如何將冷水變成開水,想了半天不知該如何去做,便直接把礦泉水拿了出去,放在了大廳的桌子上。
最先醒過來的是花木清。她揉了揉太陽穴,睜眼就看到了盼月的臉。
“你是誰?”花木清一驚,後退了幾步,問道。
“主人。”盼月的電子合成女音還是很甜美的。
開口之後,花木清纔想起來盼月。關客受傷的時候,她曾去看過幾次,因爲關心關客的傷勢,所以沒有太注意盼月。
“我不是你主人。你是關客的機器人?”
“是的。”
“關客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