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並不是完全黑乎乎的,在各個不同的角落,有幾許不同的亮光。藉着些微的光亮,關客能辨別這間房子裡有很多個鐵架,上面大多稀稀疏疏地擺放着一些物件。從黑影的形狀邊緣來看,應該是各式各樣的槍械。
光亮有紅,有黃,有藍,不知道是由什麼發出的。光輝灑在冰冷的鐵架上,彷彿變了顏色,鬼鬼魅魅的辨不清楚。
老爺子總不能在黑燈瞎火的暗室裡擺弄他的槍械,除非他有火眼金睛。房間裡一定安裝了燈。
關客在右側牆壁上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一處凸起。他稍微用勁按了一下,只聽細小的一聲咔嚓響起,頭頂上的節能燈閃了幾閃,然後長形燈光便 開始穩定地發出明亮的白光。
屋子裡面擺放着三排四列共十二個架子,一些槍械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上面。每一層的架子上面都鋪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在看不見的角落有蜘蛛在倒掛着織網。
槍械儲藏室已不知有多少年沒有打掃,髒的一塌糊塗。地面上薄薄的一層灰塵彷彿是冬天初下的一場雪,只不過這裡雪的顏色是灰色的。這片灰色的雪上即將佈滿腳印。
關客擡手看了一眼,按過開關按鈕的手指頭已經染成了黑色。他學着李多安的樣子,將手指頭在褲子上蹭了蹭,再舉到眼前看時,發現那根手指頭已經恢復了肉色,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
也許男性同胞天生就對打打殺殺的事情感興趣。關客看着許多不同的槍械,眼裡放着微光。走到第二個架子的時候,他的手已經癢了起來。一把***雖然被灰塵和蜘蛛網蒙着,但依然掩不住它的鋥亮反光。
顧不得髒了手,他把***拿了起來。剛一入手,便覺得沉甸甸的,不得不用雙手同時抱住。他朝槍口處看了看,發現有七八個孔洞,才發覺認錯了槍。他雙手拿着的分明是一把機槍,只是體型看着像***而已。
老爺子的收藏果然不凡,架子上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稀有的槍械。若是辦個展覽會,光入場的門票就可以賺足夠大的一筆錢。
他一邊欣賞着各種槍械,一邊將手在衣服上擦。不管擦沒擦乾淨,只要看到下一個能讓他兩眼放光的東西,他便不管不顧得再次用手拿起,瞪大着眼睛仔細打量着。很快,他的一身黑色西服上便抹上了四五種不同的灰色,或者黑色,活像是附着上了許多幹巴巴的泥塊。
關客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他走走停停,心思只在槍上面。
走到盡頭,一把白色的樣式像手槍模樣的物體引起了他的注意。槍柄上方好像鑲嵌着什麼寶石,發出淺綠色的光芒。原來一開始黑暗中的光亮是這種槍械發出來的。
他好奇心起,快步走了兩步,拿起那把白色的槍看了看。在槍身和槍柄的交界處,有一個彷彿玻璃一樣的東西,在微微的發着亮光。這種東西便是剛纔在黑暗中的光源。
關客用手擦去上面的灰塵,仔細看了看,但除了發覺它發出的光輝更加純粹外,並沒有看出其他什麼。
將白色手槍翻來覆去的摸索幾遍,關客的手越發的癢了。他在應該是放彈匣的地方敲敲打打,聽了一會兒聲音,覺得槍裡應該沒有子彈。他想扣幾下扳機,找找感覺。
一隻冰冷的手放在他的脖子根處,竟比鐵架還要涼上幾分。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一直向上傳到他的大腦深處。理智的閘門已經關閉,一聲尖叫噎在嗓子眼,就要破口而出。
金屬般的冰冷女性聲音傳來,說出的話很有節奏,字與字之間的間隔時間不會相差一毫秒:“不懂得槍就不要玩槍,搞不好會走火的。”
小萌不知何時,踩着黑色的高跟鞋走了進來。
她的話音剛落,視野中,一行白字憑空打了出來:“哇哦哦,小萌,你錯過了一場精彩的演出。”
她像人類一樣皺了皺眉。看着那行白字,彷彿看到了很大的麻煩。
她想,人類的情感總是那麼的愚蠢,瘋狂,怪異,她看着那行漂浮在空中的粗大白字,心裡說道:“可惜你並沒有參加。”
關客意識到是小萌在他的身後,才抑制住放聲尖叫的衝動,他將手指頭從扳機處移開,說道:“麻煩能不能拿開你的手?”
小萌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身上,所以沒有理他。
在小萌的視野中,那行白字漸漸從左至右淡出,一行新的白字從左至右顯現:“當一個觀衆,看看別人越獄,還是很不錯的,可是如果自己親自上場,光是想想那後果,就夠讓人害怕的了。”
小萌用四平八穩的聲調說道:“膽小鬼。”
見小萌還把手放在自己的肩頭,關客便轉過身,擺脫了那隻手的糾纏,說道:“你發什麼呆?”還想再埋怨幾句,但是在看到對方的眼睛後,便把話嚥了回去。
她右眼淺藍,左眼深藍,中間有兩三道白色的蜿蜒細痕,看着總有些詭異。配着她那完美的臉龐,總給人一種美麗中混雜着詭異,詭異中混雜着美麗的感覺。稍稍堅持那麼兩三秒,就會感覺小萌的眼珠裡有什麼光彩在流動,有什麼東西在吸引着他一刻不停地看下去。
關客悚然一驚,從小萌左眼幽藍的深深漩渦中掙脫。他不由自主後退兩步,靠在髒兮兮的牆面上大口喘息着,一雙眼睛驚怖得睜大,彷彿看着什麼吃人的野獸。
小萌的視野中,又一行白字打出:“咦,這小子的精神力量不錯!”
小萌在心裡說道:“是很不錯,但我不是在想這個問題。我現在在想,人不說話是不會死的,你能不能暫時閉上你的嘴?”
一行行白字快速在空氣中浮現:“爲什麼?人不說話那還是人嗎?那就不是人了。人與野獸的最大區別就在於交流。要交流,懂不?你一個金屬架子懂得什麼叫交流不,就是通過話與話間的溝通,達到心與心間的融合。你看,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這叫前戲你懂不……”
白字消失得快,出現得也快,眨眼之間,便閃爍了幾十行文字。往往一行白字剛剛顯現,便迅即變淡隱沒,另一行新的文字馬上由虛而實,繼而再次變淡,如此反覆不知多少次,晃得小萌眼睛發花,頭腦發暈---如果她有頭腦的話。
小萌很想要忽視掉那些炮彈一樣的文字,她試着計算關客的臉上有多少顆痘痘,以此轉移注意力。不過她失敗了,倒不是因爲關客的臉上沒幾顆痘痘,而是那白字閃爍得太過頻繁。
她乾脆閉上了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一行行白字依然在瘋狂打出:
“咦,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我說的不對?”
“就算我說得不對,咱們也可以再商討商討。那句話是誰說的,理越辯越明,意思是說,道理只有相互爭論,才能變得更加清楚。所以我們要加深交流,加強溝通,以達到越辯越明的效果。”
“你有沒有再聽我說話?我好歹是你爹呀!怎麼能這麼不乖!”
“喂,難道你把眼睛閉上了?好吧,那我在你心理說,也是一樣的,只是耗費的能量稍微多了一點而已,雖然節儉是一種美德,但節儉太過就是摳門。我向來是一個大度的人。你等我會兒。”
五分鐘後,小萌睜開眼睛。沒有白字在閃爍,她覺得世界清淨了許多。
不知何時,關客已經湊到了她的身前,左看看,右看看,活像科學家在研究遠古時代的化石。還有那麼一毫米,他的鼻子就要湊到了小萌的臉頰上。
小萌的小嘴脣上下開合,發出一板一眼,不帶有絲毫感情的金屬女聲:“你可以離我遠一點兒麼?”
關客發覺她醒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好像靠的對方太近了,於是稍稍拉遠距離,訕訕笑道:“我只是懷疑你可能沒有電了,正想找你的電池安在哪裡呢?”
小萌兩顆詭異的眼珠子移到關客的臉上,說道:“還是幹你該乾的事吧,管的閒事太多,小心麻煩纏身。”
關客將臉側過一邊,避免看她的眼睛,點頭哈腰,連連恭敬說道:“是,是,你說得對!”他繞過一個鐵架,模樣雖然在搜索着要找的槍支,嘴裡卻在嘀咕着:“這哪裡是個機器人,分明就是個真正的人。”
一聲驚天炸雷,突然在小萌的心底響起:“忤逆女兒,你爲什麼不回我的話?”
這一句話來得太過突然,音調太過高昂,只震得小萌四肢百骸咔嚓咔嚓響。她潔白如玉的臉色已經開始發青。
小萌在心底說道:“我有你這麼小的爹麼?”
“誰說我小了?誰說我小了?我已經十九歲了,是個不折不扣的成年人!”
“你的能量電池看來很多呀?”
“嘿嘿,嘿嘿,不多,不多,剛好能夠和你通一次話而已。”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只是想要和你聊聊天而已。你知道的,這裡沒幾個活人,有幾個也跟死人差不多,太無聊了,不找你說話,我找誰呀!”
“你可以再弄出一個和我一樣的機器人,這樣就有人陪你說話了。”
“我早已說過,製造你時就已經把材料用完了,上哪再造出第二個你?”
“你可以再找材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