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或許沾了鮑玉蓮的光,這次招待山子的酒宴,居然被林風安排在內部豪華餐廳,一看就是大家氣派。
這時候再看林風和樑永輝,他倆的衣着也由袈裟換成便裝,分別坐在主陪和副主陪的位置上。
光德寺這邊出席坐陪的除了林風和樑永輝,當然少不了葉秘書,以及從白龍寨投奔而來的三位姨太太。
看過前文的朋友都知道,從白龍寨投奔林風的三位姨太太,原來都是白寨主的貼心人,按次序排名,分別是三姨太、四姨太和五姨太,又因爲五姨太年齡最小,被白寨主稱之爲小五子。
從光德寺安身後,三姨太和四姨太分別於後勤部門任職,小五子搖身變成報務員,如今的光德寺共有三名報務員。
酒宴開始,一杯酒方纔喝下去,林風便把矛頭直指山子和玉梅,於是發動三位姨太太輪番敬酒。
三姨太剛端起酒杯,葉秘書起身站立:“姜政委,自從有幸認識了您,葉蘭時常在想,或許是你的命好,能與王團長攜手並肩,形影不離,真的是郎才女貌,令人羨慕,藉此機會,葉蘭借這杯水酒向你倆深表祝福。”
玉梅正欲舉杯,葉秘書接着說:“姜政委,知道您不勝酒量,請隨便。”
說完,葉秘書與山子獨自碰杯,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
三姨太抓住時機,繼續給山子和玉梅敬酒。
山子卻把目光投向林風:“林隊長,您和三位大姐的盛情兄弟樂意領受,不過條件有二,姜政委點滴之量,不可勉強於人。”
林風正琢磨,山子接着說:“第二,只要老兄膽敢做主,答應別動隊與兄弟協同作戰,縱然千杯萬盞,兄弟決不推辭。”
乍一聽山子的承諾,林風大喜:“王子凱,你小子說話可不能反悔。”
山子說:“記得老兄曾經說,軍中無戲言。”
林風隱隱約約地冷笑一下:“那好吧,老子今天答應你。”
玉梅一看山子較真,急忙勸阻山子:“子凱,請你不要衝動。”
山子似乎聽不見玉梅說什麼,只把兩眼盯緊林風的臉:“林老兄,大丈夫頂天立地,一言九鼎,請問您會反悔嗎?”
林風又笑一下:“王子凱,你小子若不相信,這會就可以去廁所,看老子是不是站着撒尿的。”
山子一咬牙,轉眼面對三位姨太太:“各位大姐,請您報個數,打算喝幾杯?”
三姨太率先發話,狠着心回答:“每人六杯。”
山子說:“請計數。”
一口迸出三個字,山子自斟自飲,連續喝乾六杯酒,依次延續下去,第十八杯酒於小五子最後喝乾。
從入席到現在,短短半個鐘頭,山子一個人便喝去二斤老白酒。
剛放下酒杯,林風趁熱打鐵,又提出敬山子十杯酒,山子一來氣,乾脆吩咐小五子再拿兩個整瓶,與林風一分爲二。
林風當然樂意,當小五子將酒瓶遞給山子時,玉梅厲聲呵斥:“王子凱,你不要命了是吧?”
山子微笑着望着玉梅,右手不停地搖晃酒瓶:“姜政委,犟眼子今天把話說透了,只要林隊長能把鬼子的炮兵陣地給滅了,死我一個王子凱又何妨。”
一聽這話,玉梅直想哭:“子凱,你把酒瓶給我,玉梅替你喝下去。”
山子說:“人活一世,全憑義氣二字,咱獨立團丟不起這個臉。”
說完,山子倏然起身,主動將酒瓶伸舉到林風面前,林風隨即起立,兩隻酒瓶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8
眼瞅着瓶中酒被山子一口口吞嚥下去,玉梅的心在流血。
一瓶酒三氣喝乾,林風只喝到一半。
山子說:“林隊長,酒不喝兄弟可以原諒,但您的諾言一定要兌現。”
林風手按酒瓶,屁股入座後,卻沒從正面回答山子:“王子凱,算老子服了你,你等着,老子也把酒喝乾了。”
仰頭剛喝兩口,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手持電文,衝林風立正敬禮:“報告隊長,鮑團長回電。”
林風一揮手:“念。”
報務員雙手展開電文:“電悉愛女與林隊長之請求,卑職甚爲關切,遺憾的是,團部早於三日前作出決定,別動隊由樑副隊長帶領,十八日晚撤離嶠南,暫回蘇北國軍防區躲避日軍掃蕩,請代卑職向友軍致歉,鮑昆峰。”
聽完電文,山子面無表情。
林風說:“王子凱,不是姓林的言而無信,自古道,軍令如山倒,這個道理你該明白吧?”
山子強壓怒火:“林隊長,你打算背信諾言是嗎?”
林風大言不慚:“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我也沒辦法。”
話音剛落,只聽砰地一聲,酒瓶從山子的手中驟然飛出,從餐桌中央摔得粉碎,不光是酒瓶,就連砸碎的盤子和菜餚一同濺滿桌面。
伴隨酒瓶的震響,山子躥跳起立,手指林風破口怒罵:“老流氓,你他媽不是人,是烏龜,是王八,老子宰了你。”
或許內心有愧,面對山子的詛罵,林風額頭冒汗,一聲不吭。
然而正是這一罵,積儲在山子體內的酒力忽然發作,山子不由自主地打個趔趄,幸好小劉守候在身邊,一把攙住山子。
玉梅和鮑玉蓮同時起身,鮑玉蓮說:“樑隊長,你給小劉幫個忙,快把王團長送到山下去。”
樑永輝離座後,鮑玉蓮接着說:“林隊長,葉秘書,你們誰都不要送,我和姜政委告辭了。”
不一會走出寺院大門,樑永輝和小劉已經攙扶山子走近山頂邊緣處。
山子東倒西歪,嘴裡喋喋不休:“樑永輝,你他媽什麼國軍,都是烏龜王八怕死鬼,都被小日本嚇得尿褲子,真他媽敗類,中國人的敗類。”
耳聞山子的咒罵,樑永輝鎖緊眉頭,一言不發。
鮑玉蓮說:“玉梅,國軍畢竟不是鮑家的,回頭你跟山子說清楚,鮑玉蓮也是王家的人,能做的都盡力去做了,理解吧。”
玉梅說:“嫂子,雖說子凱脾氣倔,但在原則問題上很開明,你放心,他會體諒您和鮑團長的難處,更感激您對獨立團的熱情和真誠。”
鮑玉蓮接着說:“自從認識山子,嫂子時常感嘆,山子不但是咱河涯村的榮耀,也是獨立團的驕傲,不愧是一條鋼錚錚的鐵漢。”
面對鮑玉蓮的讚譽,玉梅禁不住頻頻點頭,臉上綻滿甜美的笑意。
走至青石山半坡,葉蘭手拎一把軍用水壺,氣吁吁追趕上來。
將水壺遞給玉梅,葉蘭說:“路上一定照顧好王團長,多給他喝些水。”
玉梅接過水壺,兩眼頓時被熱突突的淚水模糊了。
因爲坡陡路窄,馬車無法上山,所以只能栓停在山腳下的樹幹上,由一位身着便衣的別動隊員看護着。
走至馬車近前,山子已被架上馬車,此時半躺在小劉的懷抱裡閉目迷睡。
樑永輝說:“姜政委,師弟這副驢脾氣我算沒有轍,也不好戧他的毛,你和他共事,一定學會包容,相信大哥的話,他的心是熱的。”
聽着樑永輝的勸慰,玉梅的視線又一次被淚水模糊了。
9
轉眼間已是公曆十一月十八日。
凌晨三時整,九名偵察員劃分三個小組,穿便衣走出兵營。
偵察小組分赴南北西三個村莊,分別寄住在三個堡壘戶家中,其中第一組被安排到河涯村,就在住王交通家中。
偵察小組的任務是,探明敵炮陣地的所在位置,監視敵人的行跡和動向。
除此之外,偵察排王排長攜帶一部報話機,與三名偵察員組成情報中心小組,他們將隨尖刀隊出發,潛伏到圈子嶺東部地域。
於目的地潛伏後,中心小組一方面負責東部地域的偵察任務,同時對各種敵情和任務進行上傳下達。
按照任務劃分,一、二、三偵察小組初次發現敵情後,須派一人及時送達團部,其他人繼續監視敵軍動向。
當偵察小組發現敵炮陣地後,應在第一時間報告尖刀隊,情報中心再通過報話機報告給圈子嶺。
爲防止日軍報話機近距離收聽我方呼叫,當日軍到來後,情報中心所配報話機只能開啓發報功能,用電報上報敵情。
三時一刻,一營長宋一傑帶領尖刀隊一百三十名戰士,全副武裝走出營地,穿過圈子嶺前的灘地,很快趕至石拱橋。
當地人都知道,石拱橋東面有一座黑土崗,距離石拱橋大約一千米,中間相隔一條河,叫清水河,宋營長率領隊伍過河後,直奔黑土崗走去。
原來黑土崗以東三華里,有個村莊名叫石埠村,石埠村東面有一片一百多畝的楊樹林。
早在昨天夜裡,獨立團便從楊樹林臨時搭建幾座麥草棚,供尖刀隊在這草棚裡宿營過夜。
尖刀隊的任務是,負責襲擊並摧毀敵人的炮兵陣地。
與此同時,醫護隊副隊長小蘇帶領兩名衛生員、一支擔架隊,隨尖刀隊入住楊樹林,爲尖刀隊實施戰時救護任務。
太陽從東方悄悄爬上山顛,山川大地絢麗奪目,分外妖嬈。
上午八時,山子、玉梅、趙大年準時來到團部。
這時再看團部的案桌上,兩張手工繪製的地圖已被小茹鋪開,一張是獨立團防禦工事分佈圖,另一張是獨立團營區周邊地形圖。
說起這張地形圖的由來,早在接到朱子輝冬季大掃蕩的情報後,山子便指示偵察排配合小茹,耗費十天時間實地勘察,由小茹精心繪製。
果真到了九時許,情報中心王排長向團部報告——
圈子嶺周圍先後發現四位行蹤異常的過路人,疑似勘察地形,請團部指示,是否對嫌疑人採取行動。
王排長的推測沒有錯,這四位過路人全都來自日軍嶠南大隊,其中兩位是步炮排派出的觀察員,在兩位便衣隊員的引領下,前來圈子嶺附近進行地形勘察,爲日軍確立炮兵陣地做準備。
雖然密探們遠離圈子嶺三華里之外,站在山坡嶺地上可以看到,獨立團團旗迎風招展,鮮豔奪目。
團部報話員轉達完王排長的報告內容,手拿話筒等待山子的指令,山子不假思索,簡短回覆六個字:不要打草驚蛇。
當天夜間十時許,安藤指示執行官向聯隊長髮報——
獨立團周邊地形現已偵察完畢,部隊可以出發。
十九日凌晨一時,日軍近五千人馬接到石井旅參謀長的命令,從臨水城外三處宿營地啓程,分三路向橋南進發。
歷經七個小時的夜行軍,行程約三十多公里,三路大軍八時許於滂河大橋西岸會合,此時距離圈子嶺尚有七十公里。
用過早餐,日軍陸續過橋,過橋後直奔大東南挺進。
滂河大橋是通往嶠南至嵐縣港口的交通要喉,九月份被國軍別動隊炸燬後,僅用半個月的時間搶修完畢,同時在大橋兩岸各建兩座炮樓,加強滂河大橋的安全保衛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