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晚飯過後,山子藉口寫檢查,從團部提前回到宿舍。
點亮油燈,山子卻又溜出房門,悄悄走進機要室。
一看山子過來,小茹甚是驚喜,問山子有何指示。
山子哭喪着臉,要求小茹代筆,寫一份檢討書。
藉此機會,小茹討價還價,要求山子答應她擔任臨時警衛員。
山子二話沒說,滿口答應:“行。”
小茹問山子什麼時候宣佈履職。
山子說,明天上午八點鐘。
小茹信以爲真,於是說,大家都認識她的字體,玉梅更不例外,草稿完成後,必須抄寫一遍。
從機要室返回宿舍,山子從牀上斜躺不一會,便進入沉沉的夢鄉。
九點剛過,小茹手拿檢討推開房門,一看山子酣睡,走過去輕搬脖頸,之後抽出鋪蓋,將被子覆蓋在山子的軀體上。
按照新的值日安排,今晚十二點以前,由玉梅坐鎮團部,山子值下半夜。
十點鐘已過,仍未見山子把檢討送過來,玉梅無心催要,只不過眼前時不時晃動着山子的影子,讓她心神不安。
不覺得零時已過,到了山子接班的時候,山子仍然沒來,玉梅開始納悶,悄悄推開山子的房門。
望着山子酣睡疲憊的樣子,玉梅心一酸,眼淚禁不住漫出眼眶。
重新回到團部,玉梅一直替山子堅守崗位。
凌晨四時許,值班報話員走出側室,向玉梅報告說——
據情報中心王排長報告,二時四十五分,八輛卡車停靠在喬新公路通往河涯村的入口處,鬼子下車後,汽車原路返回。
經過偵查員暗中跟蹤,這隊鬼子兵大約二百人,從石拱橋下坡後,一路往西南方向穿插,看樣子趕往總指揮部。
放下話筒,玉梅急匆匆衝出團部,再次朝山子的宿舍走去。
輕拍晃一下山子的肩膀,玉梅柔聲細語地呼喚。
山子警覺地坐起來,卻把玉梅嚇了一跳。
一看是玉梅,山子問幾點了。
玉梅說:“子凱,柿子那邊發現新情況。”
山子忙不迭地催促:“快說。”
當玉梅將情報內容講述一遍,山子喃喃自語:“大約二百人,這麼少?”
玉梅無從應答山子質疑,靜靜地等待山子的指示。
山子看一眼手錶,不急不慌地說:“天都快亮了,你回宿舍睡一會,檢討書明天給你。”
玉梅沉吟一會,歉疚地問:“子凱,打你的耳光還疼嗎?”
山子不屑一笑:“就你那力氣,還不如蚊子咬一口。”
玉梅輕嘆一聲:“我感到很後悔,怕你心裡疼。”
山子說:“腮幫離心遠着呢,這你更別怕,快回宿舍休息去。”
說到這,山子從牀沿上站下來,一口吹滅油燈。
黑暗中望着山子匆匆奔走的身影,玉梅突然覺得,這是山子故意疏遠她,因此她的心一下子涼透了。
走進團部通訊室,山子手持話筒,指示各陣地加強警戒,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向團部報告。
天色微亮,小茹送來檢討書。
山子粗略看了一遍,擡頭望着小茹:“茹菡同志,昨晚答應你當警衛員,那是說夢話,不算數。”
小茹委屈得要命,哭似的說:“團長,您是團長,不能言而無信。”
山子說:“人有三昏六迷,七十二糊塗,請原諒。”
小茹氣得語塞,一跺腳走了出去。
33
早飯時刻,三人團齊聚團部。
山子一邊吃飯,一邊讓趙大年分析判斷,鬼子增派二百人,意圖何在。
趙大年琢磨半天,結果不得其解。
山子說,如能摸清這些鬼子攜帶什麼武器,便可真相大白。
趙大年猛拍一下腦瓜:“對呀,這我咋就沒想到呢?”
玉梅問:“是讓偵察員近距離偵查嗎?”
趙大年說:“鬼子把警戒線放到千米之外,偵察員沒辦法靠近。”
玉梅又把目光轉向山子:“子凱,那我們怎麼辦?”
山子凝神片刻,突然說:“就這麼辦。”
不一會聽完山子的偵察方案,趙大年疾步走進側室,通過報話機向情報中心傳達偵查任務。
上午八點鐘剛過,住在王交通家中的偵察員找來村長,交代一番後,村長答應立刻照辦。
轉眼間天近午時,村長與三個小夥子趕駕毛驢車,一路顛簸駛入南路日軍警戒線,車上裝載兩頭白條豬,五十隻白條雞,四袋熟花生。
又在南路日軍指揮官的引領下,毛驢車停靠在總指揮部所在的坡底下。
經過通報,安藤親自走下丘崗,將村長迎接指揮部。
與此同時,兩位小夥子扛起麻袋,挨個帳篷分發花生,藉機會觀察鬼子有何不同類型的槍支。
正值午飯時刻,山子接聽完情報中心的報告,表情凝重地返回座椅。
趙大年急促地問:“什麼情況?”
山子說:“據王村長反應,有幾個鬼子配備一種類似步槍一樣的武器,槍背上都有瞄準鏡。”
趙大年脫口而出:“是狙擊手。”
山子接着說:“狙擊步槍並不多,看到的只有十幾根,另外還有***,根據村長講述的形狀看,可能是德國MP38型***。”
趙大年緊皺一下眉頭:“十有八九是日軍特種作戰部隊。”
山子點頭應答:“百分之百沒有錯。”
趙大年說:“看來我們遇上真正的對手了。”
誰知山子突轉話題,目光直逼趙大年:“早在獨立營成立時,我就主張成立特戰隊,可你趙副團長一個勁兒潑冷水。”
說到這,山子又把目光轉向玉梅:“還有你,盡拿陳政委壓人,似乎成立特戰隊,就是王子凱叛國投敵,另立山頭。”
山子接着牢騷:“光你倆死腦筋也罷了,可他熊隊長、陳政委幹啥的,沒想到也是一對老腐朽,糊塗蟲。”
玉梅說:“子凱,有事論事,不能辱罵上級領導。”
山子冷笑一聲:“我這是辱罵嗎,這是實事求是評價一個人,獨立團百分之五十的人都叫我犟眼子,可我不覺得是辱罵。”
趙大年尷尬地嘆口氣:“王團長,這會發牢騷沒意義,飯後我們開會,討論如何對付鬼子的特種兵。”
山子猛咬一口饅頭:“要想有效對付這些特種兵,就必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立即成立特戰隊。”
一言既出,玉梅愕然驚愣:“子凱,你說立即?”
山子咕嚕嚥下口中的饅頭:“把獨立團神槍手全都挑選出來,成立臨時特戰隊,以毒攻毒,”
趙大年喝一口白菜湯:“這倒是個好主意,我贊成。”
自從打來飯菜,小茹一直坐在山子的對面,默默地吃,默默地聽,始終沒說一句話,因爲團領導談工作,她沒資格發言,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此時一聽挑選神槍手,小茹終於憋不住:“王團長,我的槍法你和姜政委全都見識過,臨時特戰隊也算我一個。”
沒想到山子回答得很乾脆:“我同意。”
小茹一激動,急忙丟下饅頭和筷子,起身後衝山子敬禮:“感謝王團長信任,請團首長放心,茹菡決不辜負厚望。”
雖然小茹的話有點調皮,但能感覺出她的精神和熱情。
山子隨後交代小茹,立即通知各陣地,無論幹部或戰士,只要槍法打得準,一點半一律趕到會議室,副連長以上幹部全部參加。
34
經過各連隊精心篩選,共有120人被列入臨時特戰隊。
開會時,特戰隊被劃分四個小隊,按序號分佈於四個陣地。
按照山子的要求,臨時特戰隊員一律配裝長短槍,長槍爲日製三八式步槍,短槍爲毛瑟二十響駁殼槍。
雖然小茹也在特戰隊,但在編列小隊時卻沒有她的名字。
當着衆人的面,小茹問山子爲什麼,山子回答三個字:“等一會。”
特戰隊員散會後,連營長繼續開會。
當小茹走到會議室門口,山子吩咐說,先去槍械庫領取兩支大蓋槍,之後回團部等候。
預見日軍將配合特種兵發動強攻,山子特別就相關事宜仔細安排,周密部署,一一作出預案。
會議開到最後,趙大年要求各連隊立即召開戰地會議,將山子的部署和預案認真傳達下去。
從會議室返回團部,山子一入座便衝玉梅說:“從今天下午開始,直到石井撤離圈子嶺,團部裡只有你坐鎮。”
玉梅問:“你和趙副團長幹什麼?”
山子說:“我和小茹去三號陣地,趙副團長和高連長去四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金葉和春兒。”
玉梅正猶豫,山子加重語氣:“請記住,一旦戰鬥打響,有事只能通過報話機聯繫,不允許任何人跑到陣地上去,這是紀律。”
玉梅感覺得出,山子的紀律是爲她一個人制定的,說白了是在堂而皇之的措辭下,用心默默地保護她。
想到這,玉梅的心既溫暖又難過,悶下頭不停地咬動嘴脣。
審視着玉梅的表情,山子接着說:“玉梅,知道你爲什麼生氣,其實檢討書早就寫好了,只是忘記了交給你。”
山子一邊說一邊掏出檢討書。
直到這時,玉梅方纔擡起頭:“子凱,你把檢討書收起來,等獨立團保衛戰勝利了,你再親手交給我。”
山子同樣感覺出玉梅的話中之意,將檢討書重新揣進衣兜。
趙大年問:“什麼時候去陣地?”
山子說:“這就走。”
說話間,只見金葉、春兒和燕妮一齊擁進門來。
直巴巴望着山子,金葉說:“王團長,就這兩天時間,沒想到變得漂亮了,連額頭都長出花朵來,說吧,到底咋回事?”
一聽金葉夾風帶刺,山子沒好氣地問:“有必要向你彙報嗎?”
春兒說:“我就納悶了,團部裡那麼多人都在,怎麼偏就你受傷,我和金葉燕妮就爲這事纔來的。”
山子被春激怒:“王春來,你這話啥意思?”
燕妮說:“山子哥,看你精靈得像個猴,怎麼連這話聽不懂,人家就問你怎麼受傷的,裝蔥是吧?”
玉梅說:“燕妮,昨天敵機空襲時,子凱爲保護我和小茹,摔倒在地下磕傷了,這事都怪我。”
一聽山子爲玉梅受傷,春兒問:“玉梅,你可沒事吧?”
玉梅說:“春來,如果沒有別的事,快回陣地去。”
春兒拽一把金葉:“咱走吧。”
金葉擡腿踢了春兒一腳,話沒說一句,獨自兒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