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至中午,金葉換一身普通衣褲,將一束馬尾式長髮從腦後打個髮髻,之後挎起布包,主動約燕妮吃午飯。
又在金葉的要求下,燕妮也換一身簡樸的衣褲,同時把一根粗黑的辮子一分爲二,從耳後各打兩個髮結。
燕妮不是傻瓜,從金葉穿衣打扮的要求看,這分明是陰謀。
沿途路過好幾個飯店,金葉都沒看中門面,沿大街一直往南走去。
走近一條“X”形交叉路口,西側突然冒出七八個鬼子兵,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配戴手槍的小頭目。
鬼子一路往東,金葉和燕妮始終尾隨。
燕妮問:“金葉,你想動手是不?”
金葉說:“還沒準,看情況再說。”
又往前行百餘米,鬼子突然左轉彎,走進一家門面豪華的飯店,從門匾上看,這飯店名曰美味齋。
當金葉和燕妮進入大廳時,大廳裡已經沒有了鬼子的身影,有的只是三五成羣、四五一桌的平民吃客。
金葉暗自斷定,鬼子一定在樓上。
兩眼尋視片刻,金葉走至樓梯口對過五米處,從第一張餐桌前停留腳步,與燕妮相對而坐。
跑堂的小子一邊提水沏茶,一邊問金葉要什麼菜、吃什麼飯。
金葉說,鬆菇燉雞一個,紅燒魚片一盤,另加兩碗米飯。
正值金葉點菜的當兒,一位頭戴草帽的中年男子走進大廳,從金葉對面第三張餐桌前入坐。
跑堂的小子伺候完金葉,又請草帽男子點菜要飯。
草帽男子稍擡一下帽檐,先要一盤辣椒炒豆腐,又點一盤清炒土豆絲,最後要一碗老燒酒。
當跑堂的小子送來米飯時,金葉要求結帳。
合計一番,跑堂告訴金葉,總共七塊零五毛。
金葉從衣兜裡掏一張二十元地方幣,接着說:“小兄弟,看你勤勤快快的,剩下的錢不用找零了,送給你做小費。”
冷不丁收了這麼一大筆小費,跑堂的小子感激不盡,卻不知這是金葉有意送給他的封口費。
熟悉的人都知道,金葉平日裡吃飯狼吞虎嚥,速度特別快,但今天吃起來特別慢,故意拖延時間。
焦慮中不覺得一個多鐘頭過去了,大廳裡的吃客走了一批又一批,剩下的不足二十人。
趁人不注意的當兒,金葉將斜掛在肩膀上的提包伸至桌底,之後摸出一支駁殼槍,招呼燕妮接傢伙。
燕妮左右掃視一眼,迅速將駁殼槍插藏在褂襟裡。
又過十幾分鍾,樓上傳來嗚哩哇啦的說話聲,金葉趕緊放下碗筷,叮囑燕妮注意她的口令。
不一會,爲首的日本軍官第一個跨入樓梯,金葉和燕妮屏住呼吸,不約而同地握緊槍柄。
當鬼子一一進入樓梯,金葉大喝一聲:“給我打。”
伴隨金葉的怒吼,燕妮陡然起立,兩隻駁殼槍並排連射,子彈從槍膛裡呼嘯着飛穿而去。
瞬刻間,日軍頭目和兩個大兵慘叫而死,剩餘的有的挨緊牆壁,有的背靠欄杆,迅速舉槍還擊,子彈砰啪打在餐桌上,盤子碗兒叮噹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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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客們全都被突如其來的槍聲驚呆了,有的尖叫奔逃,有的躲藏在餐桌下,唯獨草帽男子原地兒紋絲未動。
金葉和燕妮一邊射擊,一邊不停地調整姿勢。
這時候,一個鬼子舉槍瞄準金葉,被燕妮一槍斃命,另一個鬼子剛把槍口指向燕妮,又被金葉連開兩槍,歪歪斜斜倒下去。
剩下的三個鬼子如困獸猶鬥,咆哮着撲竄過來。
金葉怒目瞠圓,對準衝來的鬼子一陣狂掃連射,只見鬼子兵接二連三,依次傾倒在血泊裡。
槍聲剛落,金葉匆匆衝上樓梯,從鬼子的腰間摘下一支小手槍。
當金葉和燕妮跑出飯店,草帽男子已經騎上黃包車:“姑娘,我姓賀,在祥和旅店做幫工,快上車。”
金葉和燕妮立刻明白老賀的身份,二話沒說,疾急登上黃包車。
2
爲躲避鬼子的大搜查,金葉和燕妮一踏進客房,首先恢復進城時的裝束和髮型,然後收起行李,不一會來到馬大娘家中。
果真當天下午和夜間,祥和旅店連遭兩次大搜查。
根據李站長判斷,在完成旅店客棧的搜查後,安藤極可能改變方向,將目標轉向民宅住舍。
次日天剛麻亮,李站長指示馬曉月,前去打探哨卡警戒情況。
馬曉月剛走出賬房,李站長又吩咐老賀,將金葉和燕妮接回旅店。
按照金葉的如意打算,今個吃過早飯,先去探看侄子,之後便可動身,當日返營歸隊。
只不過事與願違,安藤一紙戒嚴令,枉費了金葉的心願。
聽馬曉月說——
在昨天打死的鬼子中,有一位是小隊長,官職雖然不大,但身份很特殊,是聯隊長的親兒子。
聯隊長指示安藤頒佈戒嚴令,三天內不許任何人出入縣城。
不僅如此,田原還派來一位督查官,沒經督察官親自批籤,就連安藤也休想走出城門半步。
馬曉月接着說,從城南哨卡返回時,又遭便衣狗子的盤查和跟蹤。
一聽說全城戒嚴,金葉禁不住涼透了脊樑骨,因爲山子只給兩天時間,如果今日不能返回,麻煩肯定惹大了。
不過金葉畢竟是金葉,是一位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強人,既然事已至此,只能放開心量,坦然面對。
傍晌時分,一輛黃包車駛入開元中學西衚衕。
金葉手提一包糖果,與燕妮下車後,店小二駕車返回。
走至鮑玉蓮的家門口,金葉一邊呼喊嫂子,一邊通通敲門。
鮑玉蓮聽得出金葉的聲音,匆急拉開門栓。
前腳剛踏進院內,金葉開口便問:“寶子呢?”
鮑玉蓮苦笑一下:“昨天等你一天,一直沒見你過來,今天跟姥姥去他二舅家了,回頭把他叫回來。”
金葉罵:“他媽個頭,偏趕上陰雨天曬被子,真不是時候。”
回堂房沏好茶水,鮑玉蓮突然發問:“對了葉子,今天鬼子戒嚴,你和燕妮怎麼進城的?”
金葉說:“昨天就來了。”
一聽這話,鮑玉蓮目光驚疑:“金葉,你和嫂子說實話,昨天美味齋發生的事,肯定是你倆乾的吧?”
金葉反問:“是又怎樣,你不會告密吧?”
鮑玉蓮說:“全城戒嚴三天,看你怎麼回去。”
金葉說:“這有什麼可難的,等着唄。”
鮑玉蓮接着說:“想得美,就算三天後允許出城,哨卡並不放鬆檢查,對可疑的人一律拘押審訊,直到抓住真兇,你和燕妮又能等多久?”
金葉一聽這話,差點昏厥過去:“胡說,這你怎麼知道的?”
鮑玉蓮淺笑一下:“不光是我知道,縣城的人都知道。”
金葉啞口無言,那樣子好像要哭似的。
一看小姑愁眉苦眼,鮑玉蓮緩和語氣:“葉子,有句俗言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三天過後,嫂子送你倆出縣城。”
金葉愕然,瞠大眼睛問:“嫂子,這你能行嗎?”
鮑玉蓮依然淺笑:“日軍副大隊長名叫石川四郎,本人酷愛中國文化,經常去書畫店買書和字畫,就這麼混熟了。”
不料話音剛落,金葉氣呼呼地罵:“下三爛。”
鮑玉蓮輕嘆一聲:“就知道你會誤解嫂子,不過請相信,嫂子一身清白,最起碼知道如何做一箇中國人。”
鮑玉蓮說得懇切,金葉半信半疑,心緒更加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