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來到殿中,站在楊寧嵐身邊向皇后行過禮,皇后點頭微笑道:“大學士,這位便是與你共同翻譯佛經的宮女。”
楊寧嵐把頭埋得低低的,只看見一角紅色衣襬,低聲說道:“見過大學士。”
“嗯”那人淡淡迴應道。
皇后看楊寧嵐腦袋低的快要垂到地上去了,聲音也怪怪的,便關心道:“寧嵐,你怎麼不擡頭?”
殷念泫一聽這個名字,電光火石間驚訝地看向地上的人,看那人低着頭,身穿粉色的宮女服飾,只露出脖頸一處雪白,身形倒是極相似,殷念泫維持常色,只耐着性子等那人擡起頭。
楊寧嵐感覺自己好像是火燒的螞蟻一樣,急的團團轉,卻怎麼也想不出辦法來,此時聽見皇后的詢問,也只好硬着頭皮擡起頭,望向站在身側的人。
只見那人用很細微很認真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微微驚訝的表情一覽無餘地落入她眼中,整個人如青竹一般俊朗閒逸,居然會是他,殷念泫!
在見到殷念泫的那刻時,她的心情卻很奇妙地放鬆下來,不知是不是在夢裡,只聽見她微笑着說道:“殷大人。”接着脣角抿起一絲微笑。
如同那夜星空下一般,對方回覆給自己一個如同春風般的微笑,溫暖地仿若可以吹散一切陰霾。
青苔遍染,潮溼的牆面不知名的藤蔓好像蛛網一樣蔓延了整個牆壁,因爲是秋季,所以那些藤蔓已經乾枯,彷彿一隻只枯萎的手。
楊寧嵐擡手扯下近旁一棵花樹枯黃的葉子,握在手心,擡頭看着秋日湛藍的蒼穹。
“殷念泫......”她帶着歉意輕喚了一下他的名字,那句對不起卻滑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郡主,你的選擇,我都懂。”
楊寧嵐回頭看他雙眼澄澈如小溪輕輕流淌,臉上帶着雲淡風輕的微笑,胸口忽然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他再一次救了自己,楊寧嵐再一次無奈地發現,自己每次需要幫忙的時候,命運就會讓他們不期而遇。
楊寧嵐扶着牆對殷念泫說道:“念泫,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必須留在皇宮裡,我快要查出事情的真相了。”
殷念泫點了點頭道:“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盡自己的全力去做。”
“眼下,閆嬤嬤已經開始懷疑我的身份跟進宮的目的,但同時,她卻是能幫我解開這一切謎團的人,我認真地觀察了她好久,卻無法找到她的破綻,你有什麼辦法能讓她開口麼?”
“等待時機。”他淡淡地吐出四個字後繼續說道:“按你所說的,只是暫時沒機會,但是世事萬變,總是能找到機會的。”
等待?雖然內心或多或少的有些猶豫,也很想快點想辦法讓閆嬤嬤告訴自己錦盒的秘密,但仔細一想,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如果無法一擊即中,自己就直接面臨被趕出宮的危險,或許情況還會更糟糕。眼下,也只有耐心等待時機。
就這樣幾日過去,楊寧嵐每天準時去翰林院跟殷念泫翻譯佛經,並且把最新收集來的情報告訴殷念泫,但兩人每次商議的結果還是覺得閆嬤嬤無從下手。
這天早晨,按照慣例去翰林院,經過御花園時卻看見許多太監宮女在御花園假山旁忙碌着,心中一驚,忙跑過去拉住一個宮女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那宮女看楊寧嵐面容醜陋可憎,便不耐煩地答道:“燕美人想開一方水池養白蓮,皇上便下旨將假山撤掉建一方水池。”
這下她感覺腦袋都快大了,看那幾個太監宮女已經揮動鏟子幹得熱火朝天,遲早要挖到埋包裹的地方,現在又是大白天,自己只是個小宮女人微言輕無法讓那些人離開,便匆匆忙忙地跑回尚宮局找琉嫣。
還沒到尚宮局,便被一個小太監拉住直往一棵樹下拽,那小太監火急火燎地好像火燒屁股一樣,“你趕緊先幫我看着四皇子,他從樹上摔下來了,我要馬上去請太醫。”
什麼?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沒等楊寧嵐反應過來,自己便被推了一把,那小太監就像長了飛毛腿一樣跑走了。
四皇子看起來只有五六歲大小,本來還好好地站那那裡,看到小太監一溜煙地跑了,便不知哪裡生出一股脾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不要!不要!我不要什麼太醫!我要鳥!我要鳥!一邊說,一邊就要打滾。
楊寧嵐趕忙想拉他起來,可他性子本就急躁驕縱,一看有人要扶,便愈加鬧騰地不可開交,揮舞着雙手不讓楊寧嵐靠近,“我要鳥!我要鳥!”
楊寧嵐腦袋都要大了,那邊迫在眉睫,這邊又遇上一個擺不平的小霸王!鳥?現在快冬季了哪裡能尋到鳥!怕是找到鳥毛都難。
就這樣默默地看他鬧騰了一會,心念電轉,計上心來,便輕聲細語哄道:“四皇子,你是不是要捕鳥啊?”
那小孩一聽有鳥便消停了點點頭,楊寧嵐又對他說:“奴婢倒是知道一個地方有鳥,只是奴婢一個人不敢去,那邊正好在挖池子。”
四皇子一聽有鳥,哪裡還顧得上許多,當下便要楊寧嵐領着他去。
到了御花園,楊寧嵐將他帶到假山處,幸好還沒挖到那個地方,她朝四皇子爲難地說:“皇子,這些人在這裡這麼大的動靜,那些鳥都嚇跑了。”
“這還不簡單,本皇子下令叫他們撤退便是。”說着便跑到那羣正在忙碌的宮女太監面前,一手叉着腰,一手氣勢洶洶地指着他們的鼻子喊道:“本皇子命令你們都給我退下!”
“四皇子,這......這......奴才們奉命要在此挖池子,眼下才剛剛開工,奴才們不敢擅離職守,請四皇子不要難爲奴才們!”一個太監撲在地上說。
那四皇子向來脾氣驕縱,哪裡會饒過這些奴才,怒極一腳將那太監踢翻在地,稚嫩的童音罵道:“本皇子說要你們退下,你們就得退下!還不快給本皇子滾!”
那幾個太監宮女遲疑着要不要走,面面相覷了一下最後還是放下工具匆匆忙忙退下了。
四皇子看他們走了,滿意地回頭對楊寧嵐說道:“現在我們可以捕鳥了!”
楊寧嵐環視四周看旁邊並沒有人,便拿來一個竹筐扣在埋藏包裹的地方,故作驚訝狀的喊道:“四皇子,奴婢剛纔來得太匆忙,忘記帶穀米了,你看這可怎麼辦?”說完驚恐無助地望向他。
他不以爲然地說:“你先在這等着,本皇子去去就來。”說着便跑開了。
楊寧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便把木筐往前挪一點,擋住這一塊地方,抓起一塊尖利的石塊便開始掘,一邊掘,一邊觀察四周的動靜。由於是在白天,又無人放風,所以她必須格外小心。
挖了一會,石頭便碰到一個硬物,楊寧嵐一喜,趕緊要把東西挖出來,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嬌喝,“是誰在那裡鬼鬼祟祟地!”
楊寧嵐肩膀一聳,轉頭看向身後,朝陽升起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羣人。爲首的一個女子身披一件妃色長裙,裙上用金銀線交疊繡出牡丹,濃妝豔抹之下姿容更添豔麗,那墜着金珠的長睫毛眼神流轉間仿若露珠一樣閃閃發光。一看到楊寧嵐的面容,似乎是看見什麼令她不自在的東西,耐不住舉手用錦帕掩住臉蹙着眉,手指彎曲帶着金制的護甲,上面鑲着珍珠,十指纖纖,保養的雪白的手帶着護甲美麗異常。
剛纔發出喝聲的正是她邊上攙着她的貼身宮女,只見那宮女目光復雜地看了她一下,轉頭對着身旁的女人輕聲說道:“娘娘,就是這個麻子宮女,上次壞了娘娘的好事。”
玉夫人一聽,忍住心頭的厭惡多看了楊寧嵐幾眼,嘴角的冷笑看起來諷刺冰冷,“原來就是她,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她!”
“娘娘,奴婢剛纔看她在那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幹什麼。”那宮女看着楊寧嵐故意將聲音揚得高高的。
“你上前看看。”
玉夫人一聲令下,那宮女就走過來要看,卻被楊寧嵐的身子擋着看不清楚,一急之下便將她推到一邊,看了看她剛纔擋着的地方,什麼也沒發現,又推倒旁邊的木筐也什麼都沒發現,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楊寧嵐一眼纔回頭道:“娘娘,什麼都沒發現。”
“哦?”玉夫人掩着臉,看見楊寧嵐心中就不痛快,自己辛辛苦苦設好的局本來已經天衣無縫,就算燕美人最後沒死她也能全身而退,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害自己白白損失了一個心腹,當即一個冰刀一樣的眼色剜了過來,“給我掌嘴!”
那宮女應了聲,一個巴掌就要飛下來,這時,卻聽見一個綿軟軟的嬌笑聲隨着來人傳來,“喲!嬪妾還以爲今日御花園並無春光可賞怎麼會這麼熱鬧,一時好奇便過來一看,原來是玉姐姐啊!”
那宮女一看來人,當下不便下手,便鬆開楊寧嵐,跟着一衆宮女忙屈身行禮。
楊寧嵐一看這兩軍對壘的架勢,估計今日御花園就要上演一場好戲,趕緊縮了縮身子,躲到儘量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準備欣賞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