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邪一面咳嗽,一面含淚道:“幸福?你只是把我當成了息雅和秦柔的替身,你倒是願意就這樣心滿意足地活下去,可我呢!我又算是什麼!已經打破了的鏡子,你非要將它勉強補好,還有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它完好如初。這可能嗎!你知道我的臉上面的傷痕是怎麼來的嗎?當年我身中憶昔劇毒,命懸一線,幸得我混入玄武潭,纔得到了可以解去憶昔之毒的方法。爲了解毒,我要連續半年,每十日便承受一次利刃穿刺琵琶骨的劇痛。每次我放血時,就會想起曾經與你纏綿相伴的日子,我恨我自己,恨我爲什麼還要惦記着你,卻還是忘不了你。於是我每一次想你,就用刀子在臉上刻一道傷痕。你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嗎?”
項重華不禁流下了淚水,道:“對不起。若邪,我的確對不起你。”
若邪也流淚了,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思索着如何向你報仇,將憶昔之毒除去後,沒等到被損傷的肺脈復原便開始苦練武藝,結果得了肺疾。但我不在乎,我只要親手殺了你就心滿意足了。爲了接近你,我甚至不惜用人皮面具扮成秦柔的面容。項重華,你知道這些年我忍受着怎樣的屈辱嗎!”
項重華嘆了一口氣,道:“我怎麼會不知道?”
若邪一愣,隨即咬牙切齒地道:“你撒謊!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項重華傷感地望着她,道:“若邪,你以爲我真的沒有認出你來嗎?”
若邪又是一愣,忘記了反駁。
項重華接着道:“不錯,剛開始時,我的確沒有看出你的身份,只是覺得你很熟悉。但縱然如此,令我感到熟悉的也不是你類似於息雅的身形和秦柔的面容,而是你的氣息。我們同牀共枕後,我更加確定你就是若邪。你可知爲什麼嗎?”
若邪誠實地搖了搖頭。
項重華道:“因爲你胸口的印記。這是韓家人特有的標記。秦柔有,秦非有,韓文有,你也有。但除了你們四人外,再也沒有其他人有如此的印記了。”
若邪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渾身顫抖起來。
項重華道:“若邪,我對你的瞭解比你想象得多得多。我知道你是韓無慾的女兒,秦非的堂妹,也知道你殺了吳不爲和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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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邪渾身氣力彷彿一瞬間便被卸了個一乾二淨,她愣愣地望着項重華,道:“你既然知道是我殺了他們,爲什麼不殺我?你不是一直想要替吳不爲他們報仇嗎?難道你是爲了秦非和秦柔?”
項重華深深地看進她的雙眸,道:“秦柔和秦非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因爲我對你動了心。”
若邪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搖頭道:“你騙我,你到現在還騙我……”
項重華道:“我何必騙你?不錯,一開始時我的確只是想利用你,想把你當成是對付劉羲緯的工具。但當我試圖探究你的內心,試圖瞭解如何將你徹底征服時,我卻反而被你一步步征服了。我沒有想到世上會有這麼渴求關愛的女子,沒有想到會有這麼脆弱的靈魂。你就像是一隻歷經艱難,試圖保護自己的小獸,讓我對你無法不起憐惜之意。若邪,你是我受到的最大的誘惑。”
若邪的眼淚泫然而下,如同決堤的洪水,一滴滴落下身下濤濤的江水裡。
項重華心疼地看着她道:“若邪,我們雖彼此傷害,彼此相鬥了那麼多年,但畢竟是相愛的。讓我們把一切都忘了,重新開始好嗎?”
可忘卻又談何容易?
何況,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太多的血債。
若邪狠狠吸入一口氣,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她打算再與自己賭一次,賭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賭他們是否可以盡棄前嫌。
若邪擡頭望着項重華道:“項重華,你可知道息雅是如何知道你利用她的嗎?”
項重華如遭雷擊。
若邪盯着他的眼睛道:“是我。是我調查出一切後,特意告訴她的。”
項重華的眼神頓時寒了下去,複雜的神情一瞬而逝,卻逃不過她的雙眼。
她的心也隨着他目中的一寒瞬間冷了下去,嘴角不由掛起一絲冷笑。
項重華不理她,回頭看着枯木,忖度如果發力把若邪往上拋,它是否能夠支撐得住。
但顯然這枯木完全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力氣,它露出的樹根逐漸增多,項重華的手心也開始岑出冷汗。
若邪悽然一笑道:“我和劉桓珩聯合起來害你,現在又想殺你,你就算把我救了,我也會伺機而動,要你性命,你不必再爲我冒險。”
項重華看向她,一字字道:“你要殺我報仇,項重華隨時奉陪。”
若邪冷笑着道:“我現在是若邪,已經不再是虞夫人了,你可以放手了嗎?”
項重華的手抓得更緊,冷冷道:“你永遠是我的女人,你就算死也要跟我葬在一起。”
若邪緊緊咬着嘴脣,貪婪地看着眼前這個畢生最愛和最恨的男人,似乎是想將他的樣子永遠刻在心裡。
懸崖上隱隱傳來駿馬的嘶鳴和馬蹄聲,夾在河水的咆哮聲裡顯得格外驚心,土塊簌簌落下,枯樹已經大半被掀出土裡,搖搖欲墜。
若邪一咬牙,揚聲道:“你還記得當年你去萬樂城經過荔城時,險些被劉羲緯的人發現的那個夜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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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重華一愣,手不經意間略微鬆了一些。
若邪看着他,嘴角挑起一個諷刺的微笑。
項重華的手也無意識地鬆了力。
燈火闌珊處欲說還休的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以及那醉心的纏綿溫柔、臨清曉的別淚與那塊玉珩紛紛涌上心頭。
難道,她並不是若邪?
項重華驚異地看着笑得曖昧的若邪,手豁然一緊,大聲問道:“告訴我,那晚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你?”
若邪淡淡地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她的手迅速擊向項重華的手腕,項重華手臂一麻,緊接着被若邪運掌推向懸崖上方。
她的身子如一片落葉般緩緩沉向江水,臉上卻掛着笑容,道:“若想找到答案,就活下去吧。”
項重華想要抓她,但掌力的強大的反作用力使得她迅速下落,頓時便沒入了滾滾的河水裡。
項重華只得運足力氣,在身子飛向枯樹上方時踏住枯樹借力,落在了懸崖上方。他疼心疾首地看着峭壁下,滾滾的江水濁浪翻騰,早已不見佳人蹤跡。
項重華悲鳴一聲,雙膝跪地。
馬的嘶聲漸行漸濃,與風聲水聲雜成一片,幾隻被驚飛的大雁拍着翅膀倉皇地撲上天空,驚恐的啼鳴拔地而起。
忽地一聲尖銳的慘鳴劃空傳來,晴空中最高的一點黑點直直地墜向大地,其他大雁則在空中盤旋,發出一陣陣令人心碎的哀鳴。
一身戎裝的劉桓珩左手抓着煥日弓,單手持轡策馬而來。滾滾黃塵如同江河的駭浪般,在馬蹄下不斷涌起,緊接着出現的則是幾乎覆蓋了整個地平線的兵卒和戰馬。
項重華站起身子,直視着前方蒼茫的一片黑色,視野卻毫無焦點。劉桓珩嘴角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左臂一橫,先鋒的騎兵紛紛勒馬,步兵則迅速停步。動地的喧譁聲瞬間停下,只剩下他得得的馬蹄,傲然前行。
劉桓珩微笑地俯視着這位一統天下,傲視羣雄的殺父仇人,右手輕鬆地勒挺繮馬,翻身躍下。
此時他和項重華的距離不到十丈。憑藉着劉桓珩驚人的臂力與s箭技藝,即使遠上幾倍也足以將對方一箭穿心。但他的腳步卻沒有停,一邊從背後抽箭拉弓,一邊直直走到了項重華面前。他的一舉一動依然充滿了懶散和隨意,卻透出十足的殺氣和霸道,宛如一柄蒙着微塵的寒光熠熠的利刃。
項重華依然茫然地看着前方,任那支冰冷的箭頭對準自己的額頭。
劉桓珩看着他的眼,脣邊綻出一個頑皮的壞笑,道:“重華叔叔,可否賜教憶奴幾招?”
項重華的眼睛豁然亮起,如同驟然燃起的烈火。
劉桓珩心裡無意識地一驚,退後幾步,但馬上恢復了笑容,隨手把煥日弓扔在了地上。
項重華默然撿起地上的重劍,看也不看劉桓珩,只是自顧自地溫柔地地擦拭着劍身的土。好像他手中捧着的並不是一把無生命的利刃,而是佳人梨花帶雨的面容。劉桓珩冷哼一聲道。
“項重華,你害怕了嗎?”
項重華依然沒有看他,悠然道:“你小子連馬步都是我教的,我何須害怕?”
劉桓珩冷笑一聲,道:“項重華啊項重華。難道,你以爲你還是以前那個力能扛鼎,拔山倒海的天下霸主嗎?”
項重華忽然擡起雙眸,眼中厲芒電s,冷冷地道:“你說呢?”絕色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