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沉聲道:“阿若,話可別亂說。”
杜若心想不就是一個老頭嘛,擱得住這般敬若天神?但還是乖乖閉了嘴。
李慕梅道,“我,我確實……哎,總之你們不能進去的。”
杜若道:“哦,你怕你們師尊打你屁股嗎?”
秦非一把拽過她。
李慕梅的臉紅得幾乎要滴血,接着道:“我不是怕受罰,只是怕師尊生氣。”
杜若接口道:“你真聽話。我要是你師尊一定喜歡死你了。哎呦,秦非你掐我幹啥?”
李慕梅卻依然搖搖頭。
項重華忍不住道:“真的沒有辦法可以通融嗎?”
李慕梅搖頭道:“你們再勸我也是竹籃打水,白費功夫,還是快快回去吧。”
杜若跳到他跟前,道:“竹籃若是能打起水來,不就不是一場空了嗎?若是我用竹籃打起水來,你可否讓咱們進去?”
李慕梅一愣,心道:“竹籃怎麼可能打起水來?”,笑道:“若是夫人真能用竹籃打起水來,李某就通融一次。”
杜若道:“你不反悔?”
李慕梅笑道:“當然不悔。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杜若小手一拍,笑道“好!”
李慕梅早就聽聞杜若聰慧,不由有些擔心,忙補充道:“但是,籃子必須用李某親手做的。”
杜若想了一想,笑道:“沒有問題。”
李慕梅取出一把小匕首,削了竹枝,動手編起竹籃來。項重華、秦非知道他素擅爲巧器,但想不到他雙手竟然這樣靈活。杜若荊草等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不多時,一個精緻的竹籃便已經遞到杜若手裡。
杜若衝李慕梅一笑,道:“李先生好巧的手,有空給我也編幾個小東西好不好?”李慕梅見她古靈精怪,嬌美絕倫,心裡也是十分歡喜,當下一口答應。
杜若甜甜一笑,道:“謝啦!”帶了秦柔沿着河便走了下去。不到多時,便見秦柔提着那個籃子和杜若返了回來。
杜若向秦柔點了點頭,秦柔便提起籃子,輕輕地撫摸着籃底,讓衆人看到竹籃中的窟窿眼無異,然後俯腰下去,用竹籃打了滿滿一籃的水。
這下莫說李慕梅,連秦非也傻了眼。
杜若笑道:“李先生,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李慕梅走上前去,只見籃子裡只有清幽幽的河水,並沒有油布之類的東西,不禁問道:“你,你是怎麼做的?”
杜若抿嘴一笑,道:“你先說話算數,放我們進去。然後我再告訴你。”
李慕梅暗自叫苦,但也只能帶衆人進了園子。只見樹牆後的小路分成若干岔路,其中更有綠樹隱掩,令人暈頭轉向。杜若心想,怪不得大門不用上鎖,若是外人擅自跑進來,不被繞死纔怪。
李慕梅一路走,一路纏着杜若問竹籃打水的秘密,杜若卻東拉西扯,反而套出了不少關於青龍山的事情。
走了好一陣子,杜若見李慕梅已不大可能反悔,才告訴他真相。原來青龍山氣候溫暖異常,本該冬眠的青蛙不但沒有冬眠,反而有些還產了卵。杜若便叫秦柔尋了大量蛙卵,又加少許清水,攪成無色膠。秦柔在向李慕梅展示竹藍底部沒有鋪其他東西時,其實便用塗滿了這種“膠體”的右手將蛙卵膠緊緊抹在了籃子裡。蛙卵堵住了竹籃的窟窿,水自然不會滲出。而蛙卵和清水成了一色,旁人不細看也根本看不出。
李慕梅又是驚訝又是佩服,正要向秦非誇讚幾句,回頭卻怎麼也找不到秦非。
杜若順着他的眼神一看,也不禁慌了,連連大叫道:“秦非怎麼不見啦?”
項重華知道秦非每到陌生地帶必要細細觀察留意一番,但本人卻是路盲,經常迷路,這次恐怕也不例外,於是吩咐荊草道:“我們先走,你去找秦非回來,再和我們到縈紫閣匯合。”李慕梅告訴了荊草這一片的走法,用木棒在地上畫了地圖,指出縈紫閣的所在,並遵囑荊草,此處再往前的道路是按照奇門術數編排,若是找不到秦非,千萬不要一個人去闖。
荊草嘗過陣法的苦頭,再也不敢輕視,立即返回尋找秦非。項重華跟着李慕梅東穿西插地走了一大陣子,終於到了一處小橋前。
李慕梅交代了幾遍剩下的路線,道:“從這裡到縈紫閣路途雖遠些,但很簡單。剩下的事情只得看你們的造化和能耐了。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說完匆匆離去。
項重華等人按照路線繼續前行。猗竹園不但遍種更種竹木,房屋也全由竹子修葺,觸目全是深深淺淺的綠色。房屋的名字或是掬翠,或是點蒼,也都綠意盎然。在園子外的那條小河也被引進了園子裡,如練的水光倒映着夾岸的鬱鬱蔥蔥,更顯得清雅恬淡。
項重華看着曲折蜿蜒的河面道:“從方向來看,若是可以走水路,倒是可以縮短不少路程。”
秦非道:“可惜這附近並沒有船……”忽然,他閉住了嘴,定定看着前方。
從遠處岸邊的竹蔭裡轉出一個黑點,近了一看,竟是一個撐着竹筏的綠衣女子。女子素面黛眉,及腰的長髮在頭上簡單的挽了個髻,斜插一根碧油油的竹木簪,翠綠的衣袂迎着微風飄然欲飛。同樣的綠衣,穿在她身上顯得格外秀麗脫俗,清雅如竹,綽約如仙,與杜若的嬌俏清靈可謂春蘭秋菊,各佔勝場。
項重華猛然看見有船,忙招手呼喚。那女子也未言語,只是撐着長篙,一劃一劃地把竹筏靠到岸邊。
項重華上前拱手爲禮,道:“在下雍國儲君項重華,久聞竹先生大名,特來拜謁。敢問可否叨擾姑娘尊駕,渡我等到對岸嗎?”
綠衣女子沒有說話,一雙美目淡淡地在衆人身上轉了個遍,表情悲喜莫辨,然後一言不發地做了個相請的手勢。衆人上船後,她把竹篙往岸邊一點,便撥筏離岸,向河心劃去。
秦非見她氣度不凡,卻似乎不知世事,料想她在青龍山定然地位卓越,很可能是竹先生的親屬心腹,便不斷對她奉承、稱讚,她卻一個字也不說。
杜若坐在竹筏邊上,兩隻玉雕般的小腳在水上一踢一打,愜意地和秦柔東拉西扯,一轉頭,看見那女子腳邊放着一個竹簍,好奇心大起,爬起身子,跑過去探頭就看。
秦非剛要制止她,她卻已經拉住了那女子的衣袂道:“綠姐姐,你養的是什麼猛獸啊?”那女子手裡不停,看着杜若的眼神卻略有訝異。
杜若嘻嘻一笑,道:“菟羅雖然可以療傷,但藥性極猛,且不易保存。你採了這樣多的菟羅,定是給受傷的虎豹用的。不知你養的是老虎還是豹子?”
那女子終於開口道:“雪豹。”
杜若雙手一拍,道:“太巧了,我也養了一隻豹子,叫做美人。我阿爹因爲它三天兩頭罵我,說我不務正業,歪門邪道。再見到他,我可要告訴他,連姐姐這樣仙女般的人物也養豹子,看他說什麼!對了,我叫杜若,姐姐叫什麼啊?”
項重華等人均想,這冰雕般的女子怎會告你姓名,不料那女子卻朱脣輕啓,道:“竹阮君。”
杜若開心地搶過竹竿,遞給秦非,道:“竹姐姐你快坐下,好久都沒人和我聊豹子了。”
竹阮君也不託卻,屈膝抱腿坐在她身邊,竟然和她聊了起來。
一路上,杜若嘴裡嘰裡咕嚕地說個不停,竹阮君卻很少說話,往往是杜若說十句,竹阮君答幾個字。竹阮君雖然依然清冷得像竹上的冰雪,眼神卻透出了絲絲的暖意。
秦非顯然不擅長劃筏,一把長篙跟長槍一樣劃來劃去,筏子卻只在河心滴溜溜打轉,河面被打得水花直濺。
杜若兩手撐在竹筏上,仰頭看着他道:“你只用划船就行了,不用打魚。”
秦非臉上微微一紅,勁貫手臂,“啪嚓”一聲,又打起了一個大大的水花,杜若“哎呦”一聲,雙手竟然捧住了一尾活蹦亂跳的鯉魚。
竹阮君原本冰冷的眉宇間滿蘊笑意,差點笑了出來。秦非老臉大紅,渾身的衣袍全是水漬。
杜若隨手把魚拋進了水裡,看着秦非只是大笑。若邪遞給秦非一塊手帕,秦柔則站起身,把竹篙接了過去,一撐一劃,竹筏便朝着對岸遊了過去,不多時便到達了岸邊。
杜若拉着竹阮君的手,依舊絮絮叨叨個不停,項重華則攜了若邪,最後下船,遠遠一望,便看見前方一片紫色的竹葉,隨即聞到一股淡淡的清甜,舉目四望,卻不見任何花朵。
杜若問了竹阮君,才知道那紫竹居然可以根據氣溫的不同,發出不同的氣味。這香味正是前方的紫竹散出的。紫竹叢的頂端露出一座雙層的房屋,匾上寫着“縈紫閣”幾個大字。項重華見已經到了目的地,便轉身向竹阮君道謝,卻聽身後步履匆匆,竟是李慕梅神色緊張地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