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問的五里地,是有道理的。
因爲從朱雀那兒傳來的消息,女真十萬鐵騎並不都入寧遠城,而是在城外紮下大營。因爲覺昌安對努爾哈赤可能與李成樑勾結有所警覺,所以由原來的二十里外紮營改爲五里外紮營。
五里之外,就已經離城很近了,以女真鐵騎的速度,一個急衝鋒就能到達。如果這十萬鐵騎卯足馬力衝殺起來,用不了兩個時辰,就能血洗寧遠城。
也正因爲如此,覺昌安纔敢只帶兩千精兵入城,就是因爲這離城五里之外十萬大軍的震懾作用,一旦出現緊急情況可以隨時接應。
老魯沉思了一下,用手在圖上將東門故道一直向東北方向指了出來,然後簡單用手丈量了一下,說出一句:“從走向上看,肯定不只五里,這條故道至少要通到這兒纔有意義。”
四人的眼光立刻集中到他手指最後按住的地方——“首山”。
所有人的眼裡都露出了閃亮的光,首山因三峰矗立,狀若人首而得名,是屹立寧遠城東北方向的天然屏障,欲守古城,必扼首山。更重要的是,它正好位於外城東北五里開外。
只見老魯的手指在首山處敲個不停,而且繼續向外:“修故道者,爲了出其不意,更重要的是爲了保命。如果故道只修五里,那麼是在首山之前,是一片開闊地,沒有任何好處。所以,如果是我修,就會至少修八里,一直修到這兒,首山之外,才能夠將城內士兵和百姓悉數運出!”
龔正陸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據朱雀飛鴿傳書來報,覺昌安將於五里外紮營,那麼他選擇的紮營處很有可能就在首山之前,背靠山作爲屏障,既可居高臨下觀察,又可如下山猛虎般發動快速衝鋒。
而如果真的照老魯所說,這條故道能夠有八里或者更長,一直穿出首山之外,那麼一千龍驤軍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十萬女真鐵騎,繞到他們的背後去,直插裂地絕谷。
如此一來,就能夠把原來擔心的問題全部解決。
真是天助大明!
他悄悄對玄武使了個眼色。玄武會意,給老魯倒了滿滿一大碗酒後敬他:“老魯,我賭這條暗道沒你說的這麼遠,你敢不敢帶我去一趟這個塌陷的地道入口,咱們一起驗證一下?”
說完沒等老魯反應,他就一把先將自己面前的一大碗酒喝乾了,擡手亮起了碗底:“老魯,敢不敢應我這個賭?我可是先乾爲敬了!”
老魯涌起了豪氣,一口氣把酒全乾了:“賭就賭!如果暗道只有五里,就算我輸了!如果超過五里甚至八里,就算你輸了!只是不知道,你想用什麼來賭?”
玄武笑了:“如果你輸了,我們不多要求你,只要你保守秘密即可,當然我們希望你加入軍中,但是否成行,得看你自願。”
老魯點點頭:“好!將軍夠爽快。如果是你們輸了呢?”
李成樑這時笑着接過了話頭:“如果我們輸了,條件任你開!你想要什麼?
老魯指了指桌
上的酒罈子:“我也不貪多,就把這上好的女兒紅給我來上三壇,好吧!”
“哈哈哈哈!”現場笑作一團,龔正陸笑着站起身來:“我還以爲你要開出什麼獅子大開口的條件呢。就這個好酒,沒問題,加上一倍,來六壇,行不行?”
“真的?”老魯眯縫着了眼睛,好象在做木匠活時放線一樣。
“大鼓”這時在旁邊拍了他一下,“老魯!放心吧!他們肯定說話算話,我可以給你打保票!”
老魯這才放心地與玄武賭諾:“好!別人說什麼我未必信,但我信大鼓!”
二人擊掌,賭誓完成。
龔正陸一搖手中的扇子:“都是痛快人!願賭服輸!事不宜遲,玄武,你們是不是現在就出發!”
玄武拉起老魯的手:“好!咱們現在就走!”
“走就走!”老魯也豪邁起來,擡腿就向外走。
“慢!”還是王崇古老謀深算,他喚住了他倆,低聲和李成樑、龔正陸商量了幾句什麼,得到二人認可後,他才拉起玄武他倆走了。
到了東門塌陷處後,王崇古找了個藉口,說此處確實有異,需要馬上儀式,增設一個祭壇請求神明寬恕。然後派人把此處用大塊帆布四周遮擋起來,所有人後撤一丈,遠離此壇。
原來這就是他剛纔和李、龔二人暗議的內容,此舉關係伏擊成敗,必須嚴格保密才行。而最好的保密方式,就是將此處設爲“神壇”,就再沒人敢來接近了。
王崇古還偷偷給玄武找來一套工匠衣服,又給他們準備了繩索、火把與指南針,讓他們悄悄進入塌陷處,然後親自帶人守在入口,替他們把風,不讓任何人靠近。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天已經黑透了,深手不見五指,可二人還是沒回來。
他不禁有些着急,正在貓抓撓心之中,突然看見前面有人試圖闖入。
“誰?”他大聲呵斥,還以爲是哪個工匠喝多了誤闖進來,平時裡溫弱如水的監工“大鼓”這會兒露出了兵部侍郎的本色,這聲呵斥如同平地裡響起了一聲巨雷:“不知道這兒已經封閉了麼?要是敢冒犯神明,我砍你的腦袋!”
“真砍腦袋麼?”兩個人緩步從黑影中走出來,微笑着看他。
見來人正是李成樑和龔正陸,王崇古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當是誰這麼大膽?你們兩個也在帳內坐不住啦!”
李、龔二人也不否認,望向了入口處:“他們走了得有兩個時辰了吧。”
王崇古點了點頭:“看來這次打賭,咱們輸定了!一個時辰能走出近二十里地去,就算是下面黑,打個對摺,走十里地應該沒問題,兩個時辰還沒回來,那就說明暗道遠不只五里,八里,至少有十里!”
李、龔二人點點頭:“輸沒關係!就等着輸呢!要是有十里,那我們的奇兵就能更順暢地出去了。六罈老酒換得此行成功,一舉端掉女真首腦,再有沒有什麼比這更值的了。” ttκan CΟ
三人一同站在入口處等待。
不一會兒
,看見入口處傳來微弱的火光。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三人欣喜地舉起火把爲玄武和老魯照亮。
玄武和老魯興高采烈地拽着繩索出了洞口,臉上溢滿了笑。
老魯一出來,先掏出了腰裡的菸袋鍋,點上後吧唧吧唧地吸了好幾口,然後樂呵呵地看着玄武:“願賭服輸!這一回我的六罈老酒可真到手了!”
王崇古他們三人已經猜出了個七八分,李成樑一揮手,兩個士兵擡着六大罈子酒哼哧哼哧地過來了,徑直在老魯面前放下。
“老魯!這是你的了!你看看,我們不耍賴吧!”
老魯眼裡放出了光,蹲下身去摸了摸這六大罈子女兒紅,還陶醉地用鼻子嗅了嗅飄出來的香氣,點點了頭:“好!痛快!”
玄武悄悄把他們三人叫到一旁,議論了起來。
龔正陸最先開口問玄武:“怎麼樣,有多少裡?出口是哪兒?”
玄武喜笑顏開:“軍師,至少有十五里,出口已是首山最東面盡頭,到了兵馬河邊。”
“真的?”三人睜大了眼睛。
玄武大笑起來:“如假包換!還有更好的消息呢!暗道修得很寬敞,完全可以讓馬匹通過!更絕的是,暗道旁邊還有一條暗河,直通兵馬河。”
“好!太好了!”三人擊掌相慶。
龔正陸迅速作出分派:“王大人,大將軍,事態緊急,我們必須馬上行動!雖然可以讓馬匹通過,但排成一字長龍走陸路還是太慢。所以我建議玄武帶人連夜砍伐竹子,運入洞口後,在暗河旁邊現場製作大竹筏,直接由暗河到達兵馬河。”
王崇古頻頻點頭:“此舉甚好,第一快捷,第二齣其不意,正好起到奇兵的作用,我贊成!成樑,你呢!”
李成樑也點頭:“我也贊同!玄武,你速去準備吧!”
“是!”玄武應命走了。
三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說了一句:“還真是有些僥倖,正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看來這位前守將,真是功德無量。”
龔正陸這時笑着對他們二人說了一句:“你們知道老魯說的這名寧遠守將的軍師是誰麼?正是我的師父張玉良。”
“哈哈哈!”王崇古這時笑着對龔正陸說了一聲:“你知道這名守將是誰麼?”
龔正陸搖了搖頭。
王崇古和李成樑相視一笑,說了一句:“正是成樑的伯父,李銘通!”
……
這時候,一直在不遠處嗅着酒香的老魯走了過來,對李成樑和龔正陸拱了拱手:“鐵將軍、龔軍師,謝謝以酒相贈,那我就回去了,工匠兄弟們還等着我呢!”
李、龔二人拱手回禮:“多謝老魯!咱倆後會有期!”然後吩咐那兩個士兵過來,幫老魯把酒擡到工匠棚去。
老魯轉身正要走,龔正陸在後面叫住了他:“老魯,雖說你回去繼續當工匠我們不攔你,但還是懇求你考慮一下我們原來的提議,是不是加入軍中,更好地爲大明效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