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急忙跪下磕頭:“回皇上的話,倭寇們這一次大舉進攻,並無任何先兆,也沒有任何藉口和由頭,是突然進攻!而且非常殘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東南沿海一帶幾乎全是焦土,百姓苦不堪言。”
聽到這裡,皇帝早已忍無可忍,直接罵開了:“呀呀個呸的!小日本居然連藉口都不找了,純屬赤裸裸的入侵。你們都說說,有什麼對策?這回再想中庸之道,不可能了吧。不能把正在抗洪的李成樑再分出一半兵馬去救東南沿海吧。”
張居正、譚綸和王崇古都陷入了沉思,今年新帝登基之年,本是國之幸事,可是沒想到黃河突然決口。即便決口,皇帝也處理得當,舉國叫好。可是這突如其來的遼東、東南大舉作亂,而且都是事起突然,讓人猝不及防,幾乎象是商量好了一樣。如此多災多難,還真是前所未有。
難道大明,真的到了氣數已盡的時候了麼?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看着譚綸和王崇古:“現在大明朝的全國部隊,有多少?”
譚綸急忙低頭:“回皇上的話。大明的全國部隊,有近一百五十萬,均防戍於各個邊關,京師的衛戍部隊較多,有近十五萬。”
皇帝好象在心裡打着算盤一樣,點了點頭:“一百五十萬軍隊,還需要把葉夢熊、李成樑的十萬部隊拆來拆去?難道大明朝的其他部隊都是飯桶,手裡拿的兵器都是燒火棍?”
譚綸和王崇古連忙跪倒磕頭:“回皇上的話。葉夢熊、李成樑的遼東部隊,是精銳中的精銳。而且他們長期駐紮遼東,對女真和蒙古族人有着很多瞭解,所以臣等奏請他們分兵返還遼東。至於剛纔來報的東南沿海倭寇犯境,按照常理,由福建、浙江、兩廣等地抽調兵勇抗擊即可。”
皇帝突然笑了:“朕說呢!這好幾個方向,都是如狼似虎、凶神惡煞一般的魔鬼進犯,而且一出手都是要命的殺招。你們幾個,就非看上朕抽調抗洪的這十萬兵馬了,這不是欺負朕手裡無兵麼?”
張居正這時也來到譚綸他們倆人旁邊跪下:“陛下恕罪,臣等無能,讓皇上爲臣等份內之事操心了!臣覺得,現在最主要的是兵勇易調,主將難求!兵部爲何要求請調葉、李二位將軍回去,因爲他們在遼東有着很高的威望。一回去,就能平定有望。”
只見皇帝點了點頭,背起了雙手:“先生說得對!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譚大人,王大人,朕來問你們,現在負責東南沿海防務是誰?”
“回聖上,是都指揮使樑夢龍!”
“不認識,你再說幾個重要軍官,有沒有我認識的?”
“副指揮劉應節、張維烈……”
可是皇帝還是搖頭。
“將軍楊懷義、夏盛開……”
“不認識,都不認識,還有沒有?”唐卡突然一下急了。
馮保和張居正在旁邊看着也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皇帝想幹什麼。兵部的一二把手更是完全傻掉了,看見皇帝一個一個問人名,一次次搖頭,急得汗珠子直往下掉,幾乎說不出話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好侍郎王崇古更瞭解具體情況一些:“還有,還有參將戚繼光……”
“戚繼光?”唐卡總算聽到了這個在後世如雷貫耳的名字,心裡樂開了花,這哥們兒果然是萬曆時期的,只不過現在還埋沒在衆人之中而已,有他就好辦。
“還有參將胡宗憲……”
嗯,這也是明朝抗倭的名將,與戚繼光齊名,一胡一戚,蕩平倭賊。
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罕見的笑容:“這個戚繼光和胡宗憲,他們兩個人現在哪裡?”
“他們?他們就在京城,因爲……因爲與都指揮使意見不合,他倆現在正在京城負責士兵用品採購!”
“混蛋!”皇帝火了,“你們兵部,難怪年年軍事不力,這麼多的軍隊,連個小小的倭寇都對付不了,這兩位曠世奇才你們放着不用,居然讓他們跑採購?妒賢嫉能,我看你們兵部,都象戴才一樣,是和倭寇勾結在一起的吧?”
兵部的兩位主官一聽這話,搗蒜似的磕頭:“聖上息怒,臣等無能,讓聖上爲邊防軍事而着急,但臣等絕非苟活與倭寇勾結之輩,望陛下明察!”
“行了!”皇帝一揮手:“我不聽你們解釋,你們兩個,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趕緊去把胡宗憲和戚繼光請到我這裡來,就說有防務重任交給他們!”
“是!”二人一臉驚異地走了,但是心裡都對皇帝剛纔展露的幹練與霸氣歎服不已,尤其是那位兵部侍郎王崇古。
兵部尚書譚綸負責的是總體工作,而且他是從西域防線剛剛調任上來接替戴才的,對這兩個東南沿海的參將還不是很熟悉。王崇古則不然,他是從東南沿海調上來的,對那裡的情況很熟悉。
其實王崇古心裡清楚,要平定倭患,使用這兩個人,或許能夠成功。以他原來的瞭解,這兩個人其實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只是因爲不懂得溜鬚拍馬、上下鑽營,被排擠到搞採購而已。
譚綸的心裡現在也很驚異,他根本不敢相信皇帝居然要啓用這兩名完全不知名的參將,皇帝對這兩個人的衆多上司根本都不瞭解,聽都沒聽過,可是,他是如何知道這兩個人的。容不得他多想,剛纔皇帝的脾氣他已經領教了,再慢一些,別說這頂烏紗帽,很可能腦袋都要馬上搬家!
屋裡只剩下了張居正和馮保,張居正有些心生佩服地看着自己的學生,他不知道皇帝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擁有這麼強的軍事素養和記人能力的,而且他好象總有着一些讓人難以捉摸卻出奇制勝的思維,還好剛纔沒有衝動上前說太多的話。再有,就是皇帝這份幹練和霸氣,不是任何一個人能夠修煉出來的!
張居正此時,就象考生備考一樣,他將腦海裡對剛纔提到戚繼光和胡宗憲這兩個小小參將的資料搜尋了個遍,終於想起了一些零散的信息,正在努力拼湊的時候,胡宗憲和戚繼光已經先後跟在兵部兩位主官的後面,來到了乾清宮。
時間緊急,皇帝看了一眼張居正,請他先說。
張居正說話簡潔明瞭:“聖上,事態急迫。對於遼東前線,可以照剛纔您已經議定好的,派李成樑率五萬兵馬迅速回遼。對於東南沿海,當前最重要的,是委派良將到浙江、福建組織軍民禦敵。這兩個方向的軍事指揮,臣建議由兵部尚書譚綸擔當;至於車馬錢糧,我可以毛遂自薦,擔
任總調度,爭取先抵抗住女真和倭寇的瘋狂進攻,再圖反擊。”
皇帝笑了:“太傅,您說的太對了!遼東前線,不用再說了,就照剛纔說好的辦。現在重點議一議東南沿海之事。三軍之本,重在一將。良將我已經選好了,就是這兩位。”說完指了指跪在最後面的戚繼光和胡宗憲。
張居正驚呆了,他一直沒弄明白皇帝爲什麼把這兩位職級卑微的參將直接叫來參與軍政大事,現在看來皇帝是認真的。他再一細想,似乎明白了很多。原有的軍政體系常年荒於戰事,戰鬥力早就降爲一半或者更低。皇帝這是要用奇兵,打倭寇一個措手不及。想到這,心裡不禁對自己這位學生多了一份佩服之情。
“聖上明斷,這兩位將軍,胡宗憲是龍川名望之後,戚繼光更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親兵隊長戚祥之孫,都是將星閃爍,聖上好眼力!”
皇帝笑着點了點頭,他佩服張居正居然連這麼低微職位軍官的出身都記得這麼清楚,而自己,只是在明朝後期的軍事史上記住了這兩位鼎鼎大名的抗倭猛將而已。
“你們二位,說說吧,如果讓你們回去當主將,你們如何應對?”
胡宗憲先開口:“聖上,臣認爲,倭寇來勢洶洶,但他們並非鐵板一塊,他們肯定也是原來盤踞在東南各個倭島上的匪幫們拼湊在一起的,只要充分利用他們的矛盾,引誘他們自相殘殺,他們就會不攻自破。”
戚繼光接着說:“聖上,臣認爲,我們之所以被倭寇打得丟盔棄甲,主要在於我們的兵勇不夠精銳,長年疏於戰事,已經完全喪失鬥志。所以,臣主張召募新兵,加以新型訓練方式和作戰思想,真正擊敗倭寇。”
兩位果然是良將,連張居正聽完他們說的,都不停地點頭。
聽到如此良策,皇帝笑得更燦爛了,賜他們全部平身,然後左手端起茶碗來,右手對着譚綸和王崇古攤開來:“你們看看,叫他們兩個來,不白叫吧。一人一個想法,這兩種不同具體作戰方案都已經形成了!而如果我們繼續在這討論的話,仍然是討論如何調兵、選將等所謂的‘重大方略’,有什麼用?還是需要更務實吧?”
譚綸和王崇古頓時紅了臉,剛站起來,又迅速跪了下去:“皇上教育得是!務實確實重要,臣等謹遵皇上教導,避免空談,務求實際!”
皇帝把他倆攙起來:“其實朕對兵部沒有什麼偏見,主要是事出緊急。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如果還是墨守陳規、中規中矩,那隻能是被動挨打。所以抓住務實這根繩,綱舉目張,咱們才能掌握主動,你們說是不是啊?”
這一下,所有人都跪下了:“皇上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輕輕一擺手:“行了?別給朕戴高帽子,朕年紀雖小,但看得很明白,還請衆卿努力!譚大人,王大人,你們帶戚繼光和胡宗憲去準備吧。什麼時候趕往東南前線,等候朕的命令!”
“是!”四個人應聲退下,屋裡只剩下了張居正和馮保,皇帝吩咐關上門,和他倆說起悄悄話來:“先生,大伴兒,朕想把拱衛京師的精銳部隊,分五萬給這兩個干將,帶去東南沿海,作爲對抗這些瘋狂倭寇的基礎,你們看行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