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縝來到清寧宮時,見屋內燈火昏暗,有香氣若有若無的飄出,很是好聞。
他推門走入殿內,紅柱高照,燭火卻被繃了紅紗的罩子遮好,這才襯得滿屋溫馨。
“雪靈?”他喚了一聲,卻不見有人答應。
正納悶間,一個女聲清唱着,從幔帳後轉了出來。此刻楚雪靈已經換下了剛纔英武的戲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紅色紗裙,隨着她一舉一動,細紗在身上游離,將曼妙的身材凸顯的淋漓盡致。
楚雪靈轉着圈,到裴縝身邊,一個旋身倒在裴縝懷中,紅了臉說道:“皇上……臣妾等了您好久……”
裴縝輕拍她屁股一下,溫柔一捏,調笑道:“就你心急,朕不是來了嗎?”
楚雪靈拉着裴縝的手,呵氣如蘭,香味撲到裴縝眼前:“今日皇上籌備太后娘娘的壽辰當真是勞碌了,臣妾看在眼裡,可是心疼在心裡呢……”
話還沒有說完,聽到外間有小瓷子敲門的聲音:“皇上,皇后娘娘派了喬官女子來送賞了。”
裴縝眉頭一皺,鬆開手:“這個時間了,怎麼是她來,讓她把東西放下就是。”
楚雪靈眼睛咕嚕一轉,忙說:“哎,皇上,皇后娘娘的賞賜臣妾哪有不謝恩的呢!”對着外面喊“讓她進來。”
喬柳雙雙手捧着鞋子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皇帝身側的紅衣女子。楚雪靈皮膚雪白,一雙杏眼嫵媚,畫了桃花妝更是嫵媚多情。
她呲之以鼻心裡暗道一聲狐媚,下賤,就連夜了還要盛裝妝扮想要魅惑皇上麼!
雖心裡不滿,身子卻恭恭敬敬屈膝,嘴上說着:“臣妾喬柳雙給皇上請安。”
裴縝此刻略有些尷尬:“起來吧,這麼晚還讓你過來。”
喬柳雙站起來,面目含笑,又看了楚雪靈,蹲下身去:“楚答應安好。”
“臣妾是奉娘娘旨意,將這雙舞鞋送給楚答應的,皇后娘娘說了,楚答應穿着這雙舞鞋一定美豔不可方物,”她上下看了楚雪靈一遍,嘴角勾起笑“今日一看,果然這雙鞋很是配楚答應呢。”
楚雪靈得意笑着說:“果然如此,臣妾多謝娘娘了,明日晨起,臣妾再去給娘娘謝恩。”
喬柳雙面上恭敬,退了出去,纔出房門,她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讓你得意,你等着吧。
接連兩日裴縝都留宿在清寧宮裡,清寧宮本來就在西六宮,這邊唯有個翊坤宮是顧長歌的居所,楚雪靈自己住着,也清淨許多。偏這幾日,清寧宮熱熱鬧鬧的。
宮裡人原是不多的,可就因着這些不多的人,一旦有個風吹草動,頜宮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裴縝此前只在翊坤宮接連兩次以上居住,而楚雪靈的恩寵可是除了錦妃外頭一份。如今錦妃雖未算完全失寵,卻也早不復當時盛況了。後宮里人見風使舵慣了,自然急於巴結新主。
顧長歌在宮裡閒閒坐着,裴縝不來,她也不是很在意。
之前寵冠六宮到底是得罪了人,如今風向有變,她也早已適應了門可羅雀的樣子。
不過她倒有幾分奇怪,因着楚雪靈侍寢,她特地讓鴻禧留意着清寧宮是否有皇后派去的人送那一碗坐胎藥,不想接連兩日都並無見到海雲的身影,莫說坐胎藥,就連封賞都是沒有的。
她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懷疑許是因爲喬柳雙地位不高,家世也算不得好,孟亦夭不會放在心上,用些手段即可。但楚雪靈到底是太后賜給裴縝的,她多少有些忌憚。
只是這些話,她也不能對誰說起,上次跟溫木槿說了自己宮裡有麝香的事,還特地叮囑了她,莫要聲張,回宮悄悄地讓信得過的宮人仔細着便罷。
這樣的日子過了數月,天氣開始寒涼,倒都不見有變化,時間久了,楚答應的恩寵也慢慢淡了下來。
裴縝在前朝忙碌,少入後宮。
連着一個月只在後宮睡了不過四五回,讓人有些放心不下。
顧長歌給皇后早起請安時,悄悄地駐足於乾清宮外,裴縝上朝時內務府的太監們忙裡忙外的在這段時間把宮殿打掃乾淨。她瞧了兩三次,也就不看了。裴縝當真忙碌,竟是一次都未見到他的身影。
這一日,北風颳得凜冽,顧長歌想起遠在邊疆的弟弟,寫了手信並讓碧璽封了銀子,託人給送過去。雖然顧長雄沒有什麼本事,但幾月裡聽說他並沒有耍威風,在邊疆與衆軍士同吃同住,倒也頗得人心。
喬柳依留在都城裡侍奉父母與一雙兒女,倒也樂得清閒,除了偶爾想念夫君外,也沒有別的煩惱。
鶯鶯入府半年不到,早被顧長歌那個厲害的母親收拾的服服帖帖,對待喬柳依說不上敬重,到底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喬柳依覺得自己命好,夫君寵着鶯鶯時鶯鶯一直沒能有身孕,如今夫君在外帶兵,鶯鶯也自然不可能母憑子貴了。
顧長歌將筆放下,閒庭信步走到爐邊烤火,火星在地龍裡噼啪作響,忽聽得外間一陣亂,碧璽匆匆走進來稟報:“娘娘,瓷公公剛纔過來了,傳旨清寧宮楚答應有孕,晉位常在,賜號燕,於冬至當日行冊封禮。”
顧長歌一時有些靜默,眼眸低垂,雙手在火上半天不動。
碧璽輕輕喚一聲,她也好似沒有聽見一般。
直到雙手被火烤的有些生疼,她才倏地抽回手,淡淡道:“那便恭喜燕常在了。”
碧璽有些擔心:“娘娘莫要多思了,周太醫醫術高明,不出幾月,娘娘也必定……”
顧長歌打斷她的話:“周無術雖然醫術高明,但我身子到底也是被損傷了,可恨她們好陰毒的手段……”她眉間有怒有愁“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莫勸了……”
一聲低嘆,碧璽終歸是說不出什麼來。
在這女人如花的後宮裡,從來不缺各種花花草草鶯鶯燕燕,唯有皇子纔是女子一生的依託。花不能長紅,而恩寵也不會永遠眷顧。
顧長歌想起裴縝曾說讓她放心,但到底時日久了,該淡還是淡了。她又有些懊惱,莫不是自己在裴縝面前總是隨心所欲,倒讓裴縝消耗了太多感情,如今反而是提不起了。
“碧璽,將我庫房裡的紫玉梅花簪送給燕常在,祝她……如冬日寒梅,傲雪開放。”顧長歌知道此時頜宮都在看着,自己也需要做點什麼,她自然不能讓別人瞧出失落來。
“是,奴婢這就去辦。”碧璽領命出去了。
顧長歌一人在房中着實無聊,想了想,她讓香芝燙了手爐,穿戴暖和便往永和宮去。
等到了永和宮,毓妃也才得知了燕常在有孕的消息,纔打發了人前去送禮,顧長歌就進屋了,毓妃笑吟吟迎着,二人互行了平禮,顧長歌這纔開口:“姐姐這裡好暖和,可比我的翊坤宮暖和多了。”
“妹妹那裡倒不是冷,只是妹妹獨自居住,少了些人氣,顯得冷清罷了,”她說着,笑了笑吩咐宮女羨予“去請淑貴人來一同坐坐。”
顧長歌手中環着手爐,想了想遞給香芝,瞧着永和宮裡東西一應俱全,雖不似翊坤宮奢華,倒顯得格外有生氣,心裡很是羨慕:“姐姐這裡地氣暖,有晗珠公主承歡膝下,到底是顯得我孤身一人了。如今連燕常在也有了身孕,妹妹我當真是羨慕……”
毓妃知道顧長歌是心裡不痛快,她入宮時日也不短了,皇帝寵她的時日也最長,可無論如何也懷不上身孕,就算她一開始不在意,可時間久了宮人們背後指指點點,多少都會在意幾分。
顧長歌出身好,名下又有鋪子,是不缺銀錢的,但深宮寂寞又怎是常人能體會的。
旁人只看她表面風光無比,卻難體會她在後宮踽踽獨行的寂寥。
毓妃笑了:“妹妹不必心急,我也是入府兩年纔有了晗珠的,讓太醫給妹妹多調養着,總會有的。”
“是,希望如此吧。”顧長歌應着。
溫木槿來的快,聽聞顧長歌過來,披了件披風就出來了,好在不過幾步,也不冷。她進來後帶進一點凜冽的空氣,笑着說:“姐姐來了。”當即屈膝行了個常禮。
“莫要守着你那點規矩了,快坐下。羨予,端些點心來,”毓妃問道“喝牛乳茶可好?晗珠在的時候總不愛飲茶,我隨着她喝着牛乳,倒覺得不錯,不似飲茶總有些寒涼。”
二人皆是沒有異議,不一會桌上就擺了四隻碟,分別放着桂花捲、核桃乳酪、芸豆卷和馬蹄糕。牛乳差也端了上來。
顧長歌呷了一口,露出笑意:“倒是看出晗珠公主偏愛甜食,惹得姐姐也多食用了。”
“嗨,”毓妃捻起一隻芸豆卷,看着它說道“晗珠年齡小,又長身體,偏愛些甜的我卻不敢叫她多吃,你們且嚐嚐,看我宮裡的手藝能否和錦妃宮裡的比啊?”
溫木槿也笑起來:“姐姐宮裡的千層酥最是好吃,每次我去都要帶上些回來,只是姐姐不愛甜,想必晗珠公主定然是更愛核桃乳酪的。”
她一番話說得周全,既誇了顧長歌那裡的點心合胃口,又說了毓妃這裡的點心有晗珠公主喜歡,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倒是誰也不偏頗。
忽的她想起什麼,說道:“剛纔我聽浣紗說皇上了晉了楚答應爲常在,本是有孕晉封沒錯,可這封號可是爲着燕常在舒緩心情,讓她好好養病呢。”
顧長歌長久不大關心宮裡的事情,倒也有耳聞,自月前楚雪靈的身子就不好,總是虛弱昏睡許久。
“這一胎來的也是不易,要不咱們遲些日子去看看她吧。”
毓妃想了想,建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