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埋頭削土豆的時候,一張紙幣從腦後伸了出來,他疑惑地擡起頭,老闆娘拿着錢從他身後繞了過來。
“這是你昨天到現在的工錢,正好二十塊。”老闆娘捌着小嘴這樣道,“我決定不用你了,走吧。”
“……我已經很努力幹活了。”小杰沒接錢,聲音沙啞地說。
“沒說你幹不好。”少年迷惑而委屈,老闆娘嘆息,將錢塞進少年的衣兜裡,然後雙手插腰質問,“你出來找事做,是不是沒和家裡人商量?”
小杰低下頭,不語。
“我說,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我可是好心用你,到頭來,還不知你會給我惹什麼麻煩。昨晚發生的事,我們都看到了,那男人,嚯,別提有多可怕,萬一他找上門來,我的店不被他砸了纔怪呢。本來僱用童工我就冒了很大的風險。”那個男人像頭野獸般衝少年嘶吼的情景歷歷在目,想着她都起雞皮疙瘩。
“對不起。”小杰弱弱地道歉。
老闆娘擺擺手,昨天還欣喜自己撿到了便宜,現在仔細想想,僱用童工真是件愚蠢的事情。她瞄了眼少年微腫的左臉,撓了撓頭,“回去用冰袋敷下吧,會好得快些。”
小杰點點頭,放下手裡的活起身離開,很多事情並不是他能強求得來的。張然的擔憂已經讓他無地自容,也許老實呆着就是幫忙了。
本來只是沙啞的嗓子下午痛起來,鼻水在他看雜誌的空當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纖弱的他本來就不適應洗涼水澡,外加電風扇冷風吹侵,他感冒了。這是他一直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每天洗完澡,他拼命搓暖發冷的身體,就是害怕感冒。張然好心收留他,更何況身陷窘境早已經不起任何事情的折騰。
晚飯後,他跑去小藥店買了幾粒感冒藥,店員囑咐他要多喝溫開水,那樣感冒才能好得快。可是他已經很久沒喝過熱水了,一直以來都喝超市買來的瓶裝水,出租屋內燒水的壺都沒有。
走進樓梯道的拐角處,他看到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在敲出租屋的門。
“請問你找誰?”他爬上最後一段樓梯,站在中年男人的身後,問。
中年男人轉過身來,打量了眼前這個漂亮的少年,問:“你住這間房?”
“嗯。”
“張先生跟你一起的?!”見少年點頭,中年男人繼續道,“這兩天打他手機,都關機中,你們到底還想不想再住下去?”
“……你是房東先生?”
“嗯。你們拖欠房租已經很久了,如果交不起房租,就請你們搬出去,我還要做生意的。”
面對房東的突然造訪,小杰無所適從,當對方不客氣地說着這樣的話時,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垂着頭,無言以對。
“跟你說也沒用,張先生回來,你讓他把房租交上,如果實在不行,你們就搬吧……”
“這種事,你直接找我就好,幹嘛跟一個孩子說這些,我又沒說不交房租。”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樓梯的拐角處轉來,帶着慍怒。
張然風塵僕僕地出現了,他邊上樓,邊掏皮夾。“張先生,我也是沒有辦法,你手機打不通,我也是被逼無奈,大家都要生活的,是吧?!”中年男人看到張然,皮笑肉不笑地道。
“加上水電費一共多少?”張然到了屋外,沒有正視少年一眼,將五百塊錢遞給中年男人,“找零,把收據給我。”
中年男人將早已準備好的收據遞給張然,並找了零錢,走的時候,順便提醒他道:“過幾天這個月就滿了,下個月的房租你要按時給我交上啊。”
“不是還有半個月的押金嗎?放心,不會少你的錢。”張然生氣這世態炎涼。
打開房門時,張然回頭看了眼低頭不語的少年,臉露窘態,他不希望和自己有關係的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落魄。“吃過晚飯了嗎?”他進屋時,問跟進來的他。
“嗯。”小杰迴應得很輕,沒有更多的言語,繞過張然想到牀邊去坐,卻被對方拉住了。
“讓我看看。”張然彎下腰,隻手將少年那張低垂的臉擡向自己,“還有些腫,痛嗎?”
小杰仰起的眼,映入張然關切又心疼的臉,他已經將這張臉烙印在心靈的深處。
少年沒有吱聲,想必心裡極不是滋味。張然伸手輕輕撫摸那半張微腫的臉,眼神裡流露出深深的愧疚。他沒有任何資格這樣對待這個孩子,前不久,他才受到他人的欺凌,二度受傷,現在,自己又對他做了如此衝動粗暴的舉動,換是誰,心裡都不好受。少年的沉默讓他痛苦,他鬆開他,走進了洗手間。
小杰倚在窗旁,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悶熱的夜,令人窒息,沒有風,一陣陣熱浪撲面而來,薰燙了他嬌嫩的面龐……
……窗外,一道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幕,沉悶的雷聲如同大炮轟鳴,使人驚恐。
一道閃光,一聲清脆的霹靂,接着便下起了飄潑大雨,宛如天神聽到了信號,撕開天幕,把天河之水傾注人間。
張然迷糊地從牀上爬起來去關窗戶。摸回牀上後,才發現小杰倦曲着身體,將腦袋藏在枕頭底下瑟瑟發抖。
大雨猛然地敲找着屋頂,衝着玻璃窗,隨着更激烈的閃電雷鳴,肆虐着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