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張然自己都沒有做好將朱茵介紹給家人的準備,聽說母親過生日,朱茵已經纏着好幾天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他根本沒把她一回事,談了半年戀愛,既不同居,也不打算讓家裡知道,嗲聲嗲氣地罵他沒良心,只是以玩的姿態和她交往……說得他頭都大了。大學的時候,他談過一次戀愛,所謂的初戀,那麼刻骨銘心。他還未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卻又早早地跌進了另一泥沼,而這一切,都是爲了小杰。這一年來,他不知不覺地在圍繞着小杰這個孩子跑,生活的中心以他爲主。他渴望給小杰一個完整的家,雖然這樣做對於年輕的他來說,言之過早,可爲了小杰,他都無所謂了。
一路上,小杰基本上不說話,車鏡裡的他側着臉,專注於窗外的風景,對他和朱茵不理不睬。氣氛變得很尷尬,張然一直沒有將自己交女友的事透露給小杰,主要是他還沒有確定,朱茵是否適合這樣的一個家庭,雖然她不介意自己收養了一個那麼大的孩子。
車子剛停穩,小杰就默不做聲地下了車,沒有等他們的意思,電梯下來時,張然和朱茵剛下車,他自己先進去了,並且將電梯門一關,獨自上樓回家。
“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啊?”朱茵可沒腦殘,她看出來了,小杰不喜歡她。等電梯的時候,她摟着張然的胳膊,翹起朱脣,不滿地道,“平時他都這樣的嗎?”
“他很內向的,別往心裡去。”張然的心被揪了起來,小杰比任何人想象的還要優秀,記得半年前張萌找關係將小杰送進了中英文學校,入學考試他取得的成績好得太多,學校破例讓他直接上了高一,無論是在家在校,他都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不會因爲個人情緒而表現出極端的一面。然而,這次,他所表現出來的執拗和偏激讓他很是擔心。
終於到了家門,朱茵幾乎將臉貼到張然的胸口,她緊緊摟住他:“好緊張哦。”
“我媽是個老好人,很隨和的。再說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嘛。”張然輕拍摟住自己的那隻手,微笑。
“討厭,我很醜嗎?”朱茵撒嬌道。
“呵,好‘醜’呢。”張然擡手輕刮對方挺秀的鼻樑,咧嘴笑。
“討厭啦!”朱茵回敬對方一個微笑。
“好了,正經點,要進去嘍。”張然將摟住自己的手挪開,輕咳一聲,正兒八經地打開家門。“媽,我回來了。”
張母正忙着將小杰送的花插進水晶花瓶裡,她對這份美麗的禮物很是喜歡。張然一進門,就過來將她摟住,在她臉上叭叭的親了兩口,她心花怒放地摸摸他的臉:“兒子,回來了。”
“媽,生日快樂!”張然一隻手握住母親的手,另一隻手向緊跟在後面的朱茵招手,“媽,我給你介紹個人。”
“誰啊?”張母迷惑地朝兒子身後看,看到漂亮又羞澀的朱茵,臉上的笑更燦爛了。
“媽,這是朱茵,聽說您過生日,她死皮賴臉地非要跟來,說要給你賀壽。”張然咧着嘴笑。
朱茵佯作生氣地瞪了張然一眼,而後落落大方地向張母問好:“阿姨好,祝您生日快樂!”
“好,好。這女孩可真不錯,來,來,坐下,陪阿姨聊聊天。”張母牽上朱茵的手,將她拉到沙發前,就在這時,張萌聞聲從廚房裡出來了,張然順勢給她倆做了介紹。
張萌臉上流露出的是不解的笑意,她和朱茵打了招呼後,返回了廚房。小杰正在裡頭剝菜,今天臨時請了星級廚師過來做菜,她只是在廚房裡監工的,小杰一回來,就沒事找事地到裡頭瞎幫忙,她還納悶怎麼回事呢,現在總算明白緣由了。
“這些不用剝了的,都準備好了。”張萌吩咐廚師開始做菜後,對一旁的小杰這樣道。
“哦。”小杰停下手裡的活,客廳傳來歡快的說笑聲像刺般扎進他心裡,他難過的表情無法掩飾。
“張然這小子真不知好歹,這種事怎麼可以突然襲擊呢?一聲招呼也不打,就把女人領回家了。”張萌雙手抱胸,邊咕噥邊瞄小杰,他的頭更低了。片刻,他快步走出廚房,繞過客廳裡那羣談笑風生的人進了房間。
張萌給自己倒了杯蘇打水,走進客廳,她沒有加入談話中,而是拉開通向陽臺的玻璃門,夕陽西下,殘輝將她和身後的一片景染得通紅。她側過臉去看客廳裡的人,母親和那個女人聊得正歡,張然在空閒之餘,不安的目光遊離在小杰半掩的房門上。
“張然,過來一下。”張萌喝了口蘇打水,眼神冷淡地朝弟弟招手。張然起身過來的時候,她率先走進了陽臺。
張然來到她身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仰起美麗的臉,沒有一絲溫柔,而是陌生的冷漠。
“別這樣看我呀,是她非要來的。”張然的臉在殘陽的輝映下,變得很紅,甚至是發燙。
“如果我記得沒錯,那個朱茵是公司的吧。”
“也難怪,她是設計部的,公司那麼多員工,身爲財務總監的你高高在上,日理萬機,哪裡有空注意旗下的無名小輩。”
“少跟我貧嘴。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處理這件事有點過了啊。看到你能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我是很高興了,不過,現在的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只要是關係到這個家的,你多少要爲小杰考慮一下。”
“正是爲了小杰,我纔想着將這個家庭完整化。”
“什麼?已經發展到要結婚的地步了?真逗啊你。”
張萌搖搖頭,難道爲了扮好一個父親的角色,就要把自己的人生如此武斷的規劃?
“小聲點好不好。”
張然朝張萌做了個‘噓’的手勢,繼續這樣說道:“不只是在交往中嗎?適不適合結婚要看緣分……”
“真會說。”張萌翻了個白眼。
“你看你,我不都是爲了這個家好嗎?你得支持我。”張然嘻皮笑臉道。
“嘿,我才懶得參和這種事呢。”張萌將杯中的蘇打水一飲而盡,“快開飯了,別因爲女朋友冷落了小杰,去叫他吧。”
不用說,張然也會這麼做的。走進小杰的房間,窗簾半掩的房間有些暗,小杰坐在牀頭,支着畫板對着面前的一盤水果在素描,他進來的時候,小杰沒有看他,但手裡的畫筆卻停了下來。
“朱茵人挺不錯的,我們可以嘗試着和她相處。”張然並沒有說‘我’,而是‘我們’,如果小杰不喜歡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小杰輕輕點了點頭,腦子裡卻空空的。張然站在他的面前,彎下腰來,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頭,他以往般的溫柔,只是,這種溫柔在朱茵的突然出現後,意義變得大不一樣了。這不禁讓小杰再次感到難過。
飯桌上,氣氛那麼融洽,那麼愉快。人們忘卻了過去的不快,全身心投入在慶生的歡樂之中。
沒有人提起那個本屬於這個家庭的男人,更確切地說,是那個男人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沉靜善良的女人的存在,忘記了做丈夫的本分,忘記了做父親的職責。
爲了保護母親,張然當初放棄了很多,即使如此,他所做的一切卻作用不大,那個家表面上得到了保全,實質上卻是破碎的。那個男人的心思完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母親失去了真正意義上的丈夫,而他也失去了父親。似乎一切,發生得都很自然,很正常。母親卻那麼執着的去等待,等待浪子回頭,等待破鏡重圓,等待……愛情,那麼偏執,張然無法理解,無法承認。他,只想不讓母親受到更多的傷害。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母親如此開心了,是因爲小杰,是因爲朱茵,是因爲張萌和他這對兒女,張然多麼希望這樣的快樂能一直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