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說好每個週末都帶公公去高醫生那裡的複查的,上週因爲我做手術,後來還是江遠墨到醫院讓高醫生出診的,當時公公還很擔心地問江遠墨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還說要出院看我,被江遠墨制止了。
去的時候公公正在花園裡的草坪上坐着曬太陽,隨手翻着幾本室內裝修的雜誌,蒼老的側臉看起來很安詳。我連忙走過去,蹲在他身邊叫道,“叔叔,我來看你啦。”
(因爲怕大家看起來彆扭,以後就都改成名字吧,公公叫蘇智來)
蘇智來聞言輕輕扭過頭,看到我的時候頓時就嘴角上揚了,將手裡的雜誌一合,晃晃悠悠地就要站起來,我連忙將他扶着,“閨女,你來啦?”
我點點頭,“叔叔,上週我有些忙,所以沒來看你,你別生氣。”
原本我這歉道得很真誠,可是蘇智來卻半天沒有反應,我詫異地擡頭去看,只見他滿臉的落寞,臉上的皺紋此時更顯得滄桑,愣愣地看着我,又像是在透過我看着什麼一般。
我有些害怕,還以爲他是發病了或者不舒服了,連忙試探着叫道,“叔叔?你還好吧?”
蘇智來依舊沒說話,半晌我纔看到他眼角有淚水滑下來,輕輕拍了拍我的手,“叔叔沒事,叔叔,只是有點不習慣你突然叫叔叔,還是爸聽着順耳啊……可惜啊,我老頭沒有那麼好的命,沒你這麼懂事的閨女。”
蘇智來的話讓我心口一陣堵塞,僵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倒是身後的江遠墨走上來,順勢將我的肩膀一摟,打着圓場,“叔叔你也別想太多,阿初沒有別的意思,畢竟他們離婚了不是麼?”
江遠墨說的在情在理,蘇智來瞅了眼江遠墨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微微地嘆了口氣,“也是我那不爭氣的陽陽沒福氣,閨女啊,爸……叔叔心眼小,你別跟我計較。”
心裡越酸了,總覺得要不是江遠墨糾結這麼一個稱呼問題,場面也不至於如此尷尬。想到這裡,我彆扭地拿開江遠墨的手,江遠墨側眼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也沒再搭上來。
蘇智來見狀臉上也是一窘,連忙道,“閨女啊,你也不用顧及我這老頭子,別讓這小夥子不高興。”
江遠墨笑笑,“叔叔說哪裡話,我纔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呢?叔叔放心,我一定會給阿初幸福的。”說着還朝我看了一眼,我心虛地低下頭去。
蘇智來也笑着拍了拍江遠墨的肩,“你和閨女幸福了,不比啥都強你說是吧小夥子?”
江遠墨點點頭,“叔叔,我們去裡面坐吧,這外面也沒個坐的地兒。”
蘇智來跟着點頭,然後走在前邊,“走吧。”
我正要跟上去,突然一聲悽慘而響亮的呼喚從門口處飄了過來,我好奇地看過去,看清了來人我心情瞬間就不好了。
來的是徐詩藝,她剛纔進來的時候嘴裡喊的是“爸”,顯然是衝着蘇智來來的。江遠墨不動聲色地往前邁了一步,將蘇智來擋在身後,我也上前一步與江遠墨並肩站着。
徐詩藝看也不看,徑直走到蘇智來面前,雙膝一彎,“撲通”一聲就當着所有人的面跪下了,跪愣了我和江遠墨,以及蘇智來,越來越多的老人向我們圍了過來。
徐詩藝就像是演員一樣,眼淚說來就來,不一會兒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抽搭搭起來。蘇智來之前在醫院也是見過徐詩藝的,眉頭擰着一個“川”字,開口問道,“閨女,你這是做什麼?”
“爸,您先原諒兒媳,兒媳才說。”徐詩藝的話讓我一愣,她不是一直都以爲蘇智來是我爸嗎?今天主動叫爸,還自稱兒媳,這又是鬧哪樣?
蘇智來沒有答應,眼睛向我瞟來,可能是覺得徐詩藝的“兒媳”兩字刺激到我了,看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才拉着臉對徐詩藝說道,“你先起來,跪在這裡像個什麼樣子。”
徐詩藝沒有起來,右手抹着眼淚,“爸,之前是我和子陽不對,可兒媳真不知道您是子陽的爸爸啊。”
任憑徐詩藝哭得如何肝腸寸斷,蘇智來不爲所動,估計是徐詩藝之前在病房裡給他留的印象太差了,一時之間是改變不了的,“你說吧,有什麼事?”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徐詩藝似乎狡黠地看了我一眼?等我再看去,她依舊是目不轉睛地盯着蘇智來哭訴,或者是我看錯了吧?我正這樣想着,徐詩藝又開口了,“爸,上週子陽跟程妍初發生了一點衝突,沒想到這個狠心的女人就報警把子陽送進了監獄,爸,您好歹也是子陽的爸,您替子陽向這個歹毒的女人求求情吧,爸,求你了。”
徐詩藝聲淚俱下地說完這句話,我全明白了。原來是之前與我談判不成,所以換了路子來找蘇智來求情,徐詩藝果然是個有腦子的人。
果然,蘇智來一聽說蘇子陽進監獄了,頓時就激動地發抖了,轉頭顫顫巍巍地問我,“閨女,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把陽陽送進監獄啦?”
我正要開口解釋,蘇智來又說道,“閨女啊,叔叔知道陽陽對不起你,可不管怎樣,你也不能這麼狠心啊,你們畢竟是夫妻一場啊,閨女,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呢?”
蘇智來的一番質問與責怪說得我的心漸漸冰透了,果然關鍵時刻還是自己的兒子親,連問都不問徐詩藝所謂的“我與蘇子陽之間的小衝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不分青紅皁白地開始譴責我,說我狠心。
我突然覺得渾身被人抽乾了力氣一樣,很無力,腿肚子有些發軟,喉嚨也哽得有些痛。我眨眨眼睛,望着滿臉責備的蘇智來,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
江遠墨退過來,隨手將我的手握住,用力地捏了捏。我擡頭望了他一眼,我想我現在應該是笑得最難看最牽強的一次。
“爸,您幫子陽求求情好不好,只要這個女人撤銷訴訟,子陽就能出來。”徐詩藝見蘇智來是站在她那邊的,底氣也越足了,繼續趁熱打鐵地哭訴道。
蘇智來一聽果然又望向我,正要開口說話,被江遠墨擡手製止了,“叔叔,你不覺得你只聽着女人的一面之詞,對阿初有點不公平嗎?”
江遠墨剛說完,便聽見周圍圍過來的老頭老太太們齊聲議論道,“再怎麼樣也不能把自己的老公往監獄送啊。”
“就是啊,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姑娘啊,你這樣做就過分了。”
還有老人對徐詩藝道,“好閨女,你快起來,叔叔阿姨們給你做主。”
徐詩藝邊哭邊站起身,走過去扶住蘇智來的胳膊,得意洋洋地望着我,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一時間,我竟然成了衆矢之的。聽着衆人的議論和指責,我真的是啞口無言,拳頭握緊,指關節握得發白,卻說不出一個字。
江遠墨用力地攬着我,握着我的手掌稍稍使力,不是很尖銳的痛讓我瞬間清醒。
“叔叔,你聽我說……”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解釋一下,可是沒想到蘇智來竟然連讓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閨女,叔叔知道你恨陽陽,但是不管怎樣,叔叔都只有那一個兒子,你就看在叔叔的面子上,撤銷訴訟吧,算叔叔求你好不好?”
蘇智來說得很誠懇,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這樣的口吻在別人聽來就是我在欺負一個老人一般。我咬緊下脣,看着徐詩藝得意的臉,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叔叔,對不起,我不會撤銷訴訟的。”我咬咬牙,堅定無畏地對上蘇智來的眼神,我沒有做錯,所以我不需要妥協。
可我沒想到的是,下一秒,蘇智來居然當着所有人的面,對我跪下了,他蒼老的身影有些笨重,嚇得我連連後退居然忘記了去拉。
“閨女,你放過陽陽好不好?叔叔求求你。”蘇智來舉着雙手看着我,這下子周遭的聲音更大了,由議論變成了譴責,“這姑娘太不像話了,居然讓一個老人家跪她。”
“就是啊,太沒教養了。”
衆人的聲音連忙拉回我的神思,我連忙上前扶住蘇智來,“叔叔,你快起,你快起來。”
“閨女,你先答應叔叔,你答應叔叔,叔叔再起來。”蘇智來穩穩地跪着,雖然是個老人,但我還是拉不起來。
周圍的譴責還在繼續,徐詩藝也在嘲諷地盯着我,蘇智來一臉祈求地跪在我面前,只有江遠墨上前又一次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我突然就忍不住笑了,笑得蘇智來臉上不自然起來,我靜靜地注視着地上的蘇智來,掙脫江遠墨的手,也“撲通”一聲跪在他對面。
“叔叔,阿初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我一直覺得您對我視如己出,所以一直把你當做親身父親來看待。之前您住院,所有的醫藥費都是我熬夜寫小說賺的,每天再累一日三餐都沒有少過。你吃肉,我只有白飯拌黃瓜,您喝粥,我只有白開水,但是我沒有埋怨過什麼。您可能不信,我對您,真的比對我爸都好,但是叔叔,說句真心話,您讓我好失望。”
“撤銷訴訟麼,好,我答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