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華來病房看我的時候,我正望着窗外出神。他說他叫了好幾遍我才理他,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手術成功嗎?”
高俊華點點頭,“江先生輸了液,正在休息。你不去看看他嗎?”
我也很想,可以想到剛纔柳沁蘭的話,又有些不敢去。我嘆口氣,“他好就好了,高醫生,我想出院了。”
高俊華眉頭一皺,“不行,程小姐,你不能總這麼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垂下眼瞼,“我知道,可我不想……”
說了一半又說不下去了,畢竟是自己的私事,沒辦法跟高俊華開這樣的口。
高俊華卻一副瞭然的模樣,坐在我牀邊裝作不經意地看了眼我牀頭的梔子花,“程小姐,這花真適合你。”
我雖不知他突然說這樣的話題是爲什麼,但也不好意思不理人家,於是附和着道,“是麼?送我花的人也這樣說。爲什麼這花會適合我?因爲和我一樣快凋謝了?”
高俊華笑了笑,“程小姐真幽默,這花開得這麼妍麗,凋謝可還早呢……我是覺得,程小姐氣若幽蘭,又那麼善良,就跟這花一樣沁人心脾。”
一番話說得我也挺不好意思的,“高醫生這麼高的評價我可受不起啊,我不過是個……算了……”
“程小姐,我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是人都會有缺陷,但只要守着美好初心,就是最好的,我或許不該過問程小姐的私事,但我猜得到你是因爲江先生母親的原因而不開心。其實你知道麼,自我知道蘇智來老先生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以後,我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女人。好人總有好報的,請相信自己,也相信這個世界。”高俊華說完這番話,微笑着看着我。
不得不說他的話讓我感觸極深,我和他的交集不多,可他確實幫了我很多次。
“高醫生……真會說話啊。”我牽強地笑笑,善良又怎樣?善良也抵不過我這樣腐爛的人生和破財的身體。
“不是的……”高俊華連忙否認,“程小姐,你真的沒必要這樣看清自己,你……”
我將他打斷,“謝謝你的好意,可我現在真的很迷茫,高醫生,讓我出院吧,我會及時來掛點滴。”
高俊華撇了撇嘴,“繞來繞去還是回到出院的問題上了,好吧,反正我也拗不過你,但是你一定得記得,想做母親,就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不然你會後悔終生的。”
“john醫生不是說我很難再順利生產嗎?有什麼關係呢?”我完全是破罐破摔的心態。
高俊華一臉恨鐵不成鋼,“當然有區別,你不能連試都不試一下就直接放棄吧……算了,你自己想想清楚吧,我去給你開證明。”
高俊華走了以後,江念蓉發了信息過來,說是江遠墨已經脫離危險,現在正在睡覺。柳沁蘭也在病房裡守着,等她出去了就通知我。
我瀏覽完信息便關了手機,縱然我也很擔心江遠墨,可柳沁蘭在,我去也是自取其辱。
高俊華開好了出院證明,我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看了我一眼,眉眼裡有擔心,“我覺得你還是別出了吧……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我擡頭衝他笑笑,“我沒事的,這幾次麻煩高醫生了,真的很感謝。”
高俊華搖搖頭,“記得以後身體一有不適就過來。”
我點點頭,拿起一旁的包包,“那我先走了,高醫生,你去忙吧。”
高俊華提議要送我,我拒絕了。因爲我還打算去看看江遠墨,明着不能去,偷偷看看總可以吧?不然這樣走了我怎麼放心得下?
來到江遠墨的病房外,偏偏他的單人病房門上是沒有玻璃的,所以我看不到裡面,而且隔音效果也出奇的好,我耳朵貼在上面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動靜,倒是有路過的護士打量得看着我,估計是把我當成精神科的了。
我嘆口氣,沒有親眼看到江遠墨,心裡很難受。但轉眼想到柳沁蘭畢竟是江遠墨的母親,照顧他肯定不會比我含糊,於是便轉身離開。
回到和江遠墨一起住了半個月的木頭房子時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索性樓道里讓江遠墨安了燈,剁了跺腳頭頂便有昏黃的光線撒下來,照出我的影子格外的淒涼和孤單。
開了門,依舊是無邊的冰冷和黑暗。我學着江遠墨的動作打開了牆邊的燈,心裡被重重的難過填滿。
短短兩天,我與他之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或者,我若是堅持不去那個飯局,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吧。
身上還流着血,讓我把想洗個澡的念頭壓了下去。屋子太大,空蕩蕩得讓我覺得窒息。
我推開江遠墨的房門,他不在,只有這裡還殘留着他的味道可以讓我安心。江遠墨似乎很喜歡黑白灰三色,他的房間設施都是這三種顏色,蒼白而悽婉。
躺在江遠墨的牀上,抱着他的被子,我呆滯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從柳沁蘭給我砸完支票以後,我突然覺得特別特別的累。
人累,心更累。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聽見電話響。摸過來一看屏幕,瞬間就清醒了,是江遠墨。
他應該是醒了,看到我不在所以打電話過來找我的吧?可是柳沁蘭在,他怎麼抽出空子來給我打這個電話的?或者根本就不是江遠墨?
想了想,我終於是把音量調成最小然後塞到了枕頭底下。
然後就睡不着了,整個人像是沉入無邊的泥淖裡,拼命想爬出去,可怎麼也出不去。
口渴的厲害,我起身想去倒杯水,站到桌前卻突然愣住了。
我很少進過江遠墨的臥室,因爲我覺得我們的關係沒有要好到我可以隨便進出他的臥室的地步,若不是因爲今天想他,我還不會踏足進來。
可我現在很後悔,我多麼希望,其實我並沒有來過。
書桌的一角,靜靜躺着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江遠墨摟着一個女孩子的肩膀——那個女孩兒,笑得嘴角梨渦淺淺,她不是江念蓉。
我腦海裡突然飄出來一個名字——羅美嬌。
或者是女人的第六感,我無比的確定這個女孩兒,就是羅美嬌。
她確實很漂亮,一頭栗色的捲髮有些俏麗的弧度,鵝蛋臉大眼睛,和一張玫瑰花瓣一樣粉嫩的櫻脣。她幾乎全部符合中國審美的絕世美女。
江遠墨還留着她的照片。
這一刻我居然忘記了嫉妒,也沒有任何吃醋的情緒。我特別的慶幸,慶幸他們分手了,慶幸江遠墨現在屬於我。
我恨透了這個卑微到塵埃裡的自己。從蘇子陽,再到江遠墨。
……
睜開眼,天已大亮。
我伸了個懶腰,看着從窗戶裡透進來的晨光,又是美好的一天,昨夜的難過與心酸一掃而空。
拿起手機準備看一下時間,卻發現居然有幾十通未接來電,還有幾條未讀短信。
我以爲是江遠墨打來的,可記錄卻是筱玲的比較多,連短信也全是她發的。
“阿初,我完蛋了。我的財務報表不見了。”
“還有幾家客戶的報價單,都不見了。怎麼辦,我闖大禍了?”
“阿初,你快接電話。怎麼辦我要急死了。”
腦袋“轟”地一聲炸開,這個消息比知道江遠墨是江氏公子更讓我覺得震撼。報價單和財務報表不見了意味着什麼,就連我這個金融方面的門外漢都知道。
連忙回撥過去,提示正在通話中。
我丟了手機,迅速地穿衣洗漱。原本今天是休假的,可出了這樣的事,我必須去公司一趟。
幾分鐘收拾完畢出門,也不像平常一樣趕公交了,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剛坐下筱玲就打過來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慌亂的筱玲,幾乎要哭出來了,“阿初,你到了沒?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本來是想詳細問一下的,可是筱玲急成這個樣子我只好先安慰她,“你別急,我就過來了,過來再說,你在好好找找看,千萬別急,越急越亂。”
筱玲“嗯”了一聲,“那我再找找,再找找……”
掛了電話我也是心急如焚,偏偏早晨這段時間是上班高峰期,又是紅燈又是堵車,我恨不得這就下車跑過去。
“師傅,能在快點嗎?”我看了下時間,急急地催道。
司機似乎是司空見慣了我這種客人,不徐不緩地道,“已經很快了,我這又不是飛機……”
然後我就突然很想念江遠墨,若是有他在,以他那個逆天速度,我肯定早就到了公司吧。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要是醒了找不到我肯定會很着急吧?
司機師傅的剎車讓毫無防備的我差點甩出去。回神一看已然到了公司樓下,付了錢我便火急火燎地往公司跑。
一路到了筱玲的財務部,纔看到財務部的人都是一臉愁容,畢竟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筱玲要受罰,他們也脫不了干係。
筱玲辦公室的門緊閉着,我剛敲了敲,裡面便傳出來筱玲的咆哮,“不是說了別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