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將至,大興已然一片銀裝素裹,得知遼東郭慎宗一事後,郭太后便極力尋找朝臣爲其上書陳情。與從前一呼百應相反的是,如今卻無人敢輕易應了這一要求,便是從前巴結奉承之人,如今也皆是婉轉推諉,唯恐惹禍上身。尋找無門下,押送郭慎宗的車隊已經漸近,郭太后此時才明白,什麼叫樹倒猢猻散。一時悲急交加,竟真的病倒下去。
這一日,韓振一行也已然從奉縣返京。白雪仍舊紛紛而下,此時的建恆帝正於乾清宮後的東暖閣小憩,馮唯正小心翼翼地揭開香爐的蓋子,稍稍朝裡添了點香,隨着耳畔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馮唯微微側首看去,只見穿着簇新冬衣的靈寶探頭探腦地朝裡看了一眼,見建恆帝正躺在暖炕上,呼吸平緩而均勻。
在收到馮唯警示的眼神後,靈寶這才鬼機靈的收回目光,極爲小心翼翼地走上來,湊到馮唯耳畔悄聲道:“師父,錦衣衛指揮使韓振韓大人進宮了,這會子正在外面了。”
馮唯聞言眼眸微微一動,隨即又如平靜的湖水一般,看不出一絲痕跡。
在馮唯的示意下,靈寶會意地從馮唯手中接過香餅,代爲添香,馮唯側首看了眼仍舊熟睡的建恆帝,這才轉而走了出去。
掀起厚厚軟簾的那一刻,大雪隨着寒風裹挾而進,馮唯不由探手緊了緊身上的水貂大氅,方提步跨過門檻,便看到了殿前立着的韓振。
“韓大人一路辛苦了。”
看到馮唯禮貌地向自己施禮,韓振臉色雖一如往常的平淡,卻還是難得緩和的回之一禮。
“陛下可在?”
馮唯聞言微微頷首道:“陛下此刻正在午歇。”
“可能勞馮公公代爲通稟,臣有要事需向陛下上奏。”
馮唯看了一眼韓振身後凜冽的風雪,再看其不掩舟車勞頓的疲憊之色,當即認真道:“奴婢這就替韓大人通稟,勞韓大人在此等候片刻。”
見馮唯如此,一向不喜宦官的韓振對其似乎稍稍改觀了幾分,而此時馮唯已然進了東暖閣內,看了眼添香完畢,侍立一旁的靈寶,隨即朝着熟睡的建恆帝走去。
“陛下。”
榻上的建恆帝眼皮微微一動,隨即緩緩睜開來,看到眼前恭謹立着的馮唯,聲音略帶幾分疲憊道:“幾時了。”
“回陛下,已過申時了。”
建恆帝聞言微微一頓,不由拿手探了探額際道:“朕竟是睡了這麼久。”
馮唯見此不由關心的出聲道:“陛下這些日子是太累了。”
建恆帝聞言未語,隨即看了眼一旁的馮唯道:“伺候梳洗吧,今日的票擬還未批完。”
馮唯見此給靈寶使了個眼色,靈寶當即下去喚梳洗的小宮娥來,建恆帝隨即緩緩起身,馮唯連忙上前去扶,隨即出聲道:“陛下,韓振韓大人來了,說有要事要面見陛下。”
方坐起身,趿着鞋子的建恆帝聞言微微一頓,隨即道:“讓他進來等候。”
得到建恆帝的吩咐,馮唯連忙走了下去,將韓振引至外殿,轉而向一旁的內侍道:“韓大人一路勞頓,沏一盞茶來。”
內侍得令下去,馮唯這纔對一旁的韓振道:“勞大人稍作等候,陛下此時方起身,待更衣後,再行召見。”
韓振聞言淡然頷首,等到梳洗畢,建恆帝坐在龍案後,隨即脫口道:“召。”
一聲令下,外殿等候的韓振由靈寶引進來,當建恆帝看到一連疲憊,滿身風雪氣息的韓振不由微微詫異,隨即便聽得男子穩重而堅毅的聲音。
“臣韓振給陛下請安。”
看到眼前跪拜的男子,建恆帝當即道:“愛卿請起。”
“臣一路進京,未曾梳洗便前來面聖,殿前失儀,請陛下降罪。”
建恆帝聞言道:“你如此必是有如此的道理,起來吧。”
話音一落,建恆帝轉而道:“賜座。”
當韓振緩緩起身,便聽得上座的建恆帝道:“愛卿如此急於入宮,可是有何事要奏?”
韓振由靈寶領着落座,聞言正欲開口,卻是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隨即建恆帝聞聲看去,卻是少女高挑而聘婷的身影。
只見御前女官徐成君端莊而不失恭謹地走了進來,親自奉上一盞冒着熱氣的茶上前,親自放到韓振身邊的小案上。
韓振隨着看了一眼,卻只淡然的溢出兩個字:“多謝。”
建恆帝的目光朝此處掃了一眼,隨即環看殿內一衆宮人,最後將目光落到身側的馮唯身上。
馮唯幾乎是一瞬便明白了建恆帝的意思,當即出聲道:“都先下去吧。”
“是。”
宮人們皆隨之行禮,唯獨徐成君微微一愣,手中細微的一緊,隨即出聲道:“是。”
眼看着宮人們皆退了下去,馮唯也頗爲識趣地行禮道:“奴婢告退。”
“無需,你留着伺候吧。”
馮唯聞言微微一頓,看了眼下面的韓振,這才轉而走了回去。
待到殿內恢復平靜,建恆帝這才轉而看向座下的韓振問道:“愛卿有何事要奏?”
韓振聞言當即站起身來,隨即抽出一本奏本道:“臣此次奉陛下之命前往天津辦差,卻是在途中遇到蹊蹺之事,細查之下,讓臣不敢不立即回京向陛下奏稟。”
建恆帝微微一揚頜,馮唯連忙走了下去,從韓振手中接過奏本,轉而朝上遞給建恆帝。
建恆帝接過奏本,緩緩地打開,可當他越往下看,卻是再也無法平靜,手中捏住奏本的力度也越大了幾分,眸中幾乎是將要溢出來的怒火,臉色黑沉的可怖。
“不孝子!”
隨着皇帝的怒吼,奏本被重重到地上,馮唯佯裝不知何事而驚惶的跪地道:“陛下息怒。”
打着採石的名頭卻私自開採鐵礦,更避人耳目的在那深林中冶煉兵器,這其中的意圖根本無需細想,而這其中的頭目卻是他那二兒子的門下將領趙南,若說與蕭康無關,便是街巷的三歲小兒都不信。
好啊,未想到他作爲父親一次又一次的縱容,竟是讓他這個兒子不知好歹,如今謀逆之心,幾乎要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若是再下去,只怕蕭康都要殺進他的乾清宮了。
“臣還有一言未稟。”
建恆帝聞言眼眸微微一冷,隨即脫口道:“講。”
“回陛下,臣將這一干人等抓獲後,還從其口中得知,當今太后的胞弟,如今魏國侯也從中分利已久,其管家與這礦場領頭多有私下的往來。”
建恆帝聞言脣角冷凝的勾起,隨即出聲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