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那你要去哪?”
殷時剛跨出院門就讓人給攔住了,他打量了低頭伸手攔住他去路的人,見他有些臉生,好奇道:“你是誰,怎麼在這裡,霍文呢?”
“回二少爺,我是太太剛調來的,我叫郝建。霍文老子娘身子不好,讓他回去休息一陣了。”郝建聽到殷時發出低低的笑聲,更加恭順地回答。
“好賤?哦,我記得了,你不是大哥院裡的嗎,怎麼跑這裡來了?回去告訴太太,我這裡不缺人,霍文回去休息,還有秦武。你還是回大哥院裡,省得以爲我跟他搶人。”殷時不以爲意地說,心裡卻已經沉到谷底。自從他把年紹送去綿縣回來,發現院裡的下人隔三差五地請假,然後就調了許多生面孔,光是伺候他起居的丫鬟都已經換了三次,除了兩個做針線的一等丫鬟,其他二等三等都換了個遍。
眼瞅着這兩個丫鬟都要到外放成親的年紀了,等她們一走,這二等就升上來。雖然他日常起居大多是黑龍黑虎去幫他操持,可讓他放着兩個陌生不知底細的丫鬟做一等貼身丫鬟,殷時眼眸一凜,有人終於還是按耐不住要出手了。這些換來的丫鬟個個都頗有姿色,難不成是擔心他孤家寡人一個太寂寞了。
“二少爺,這怎麼行,您院裡的下人本就比大少爺和三少爺院裡的少了,要是我也走了,這裡都沒幾個可以使喚的了。”郝建爲難地說。
“我這裡也沒什麼需要使喚的。”殷時冷笑道,“你就替我謝過太太的好意,我不喜歡被陌生人伺候着,這樣我夜裡睡覺不安穩。還有,我屋裡那兩個丫頭的親事就不勞太太操心了,我自由安排。”
說罷,殷時也不理會郝建一臉呆愣,大步跨出門口,直朝大門走去。
他曾細算了一下,當年他母親嫁入殷家時,因嫁妝陪房不能壓過正房太太,所以後來萬老爺子給的多是一些地契店鋪,陪房也只有三個貼身,兩對夫婦。當初明着給的如今多數都已經不在,而三個貼身伺候的一個被正房秦氏尋了錯發賣了,一個本來也是殷稷山的妾,可是難產一屍兩命,另外一個就是嫁了殷家的家生子,後來也不知哪裡去了。萬家不放心才讓沙婆婆過來伺候。
關於這個沙婆婆,殷時也費了心機去查,但找不出什麼漏洞。在他七八歲的時候沙婆婆纔來殷家,但因爲她對萬氏好,萬氏也尊敬她,殷時也當她是舅舅家送來的下人,並沒多關注。只是好奇這個叫沙婆婆的人,年紀看上去卻跟萬氏差不多,萬氏解釋那是輩分問題,她曾嫁給萬家族裡的老輩,寡婦以後就沒再嫁,所以挺受人尊敬。雖然在平通萬家幫忙,但也不會特別看低她,所以萬老爺子纔會讓她過來伺候萬氏。
如今沙婆婆也不知去向,而留下來的兩對陪房被殷時打發到莊子去,明貶實褒,省得被正房秦氏拿來開涮。黑龍黑虎則是殷時五歲那年在萬家門口救下的賣藝葬父的兄弟,萬老爺子見黑龍黑虎身有懷武藝,爲人也耿直,便做主買下他們並讓他們習多兩年武功再負責照顧殷時。
“少爺,我不答應。”黑龍堅決地搖頭。
“少爺,我也不答應。”黑虎也趕緊說。
殷時拿起海棠東石蕉葉茶杯,抿了一下,無視兩人哀怨的眼神,輕輕放下茶杯,“我五歲見到你們時,你們兄弟倆已經是大人模樣,雖說你們年紀倒是不大,不過跟着我這些年,不但有苦勞也有功勞。”殷時的話讓黑龍的嘴角抽了好幾下,嫌他們老相就直說。
殷時悠哉悠哉地慢慢說,聽到黑龍兄弟愈發地不安起來,急忙開口,“少爺,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要不是當年老太爺收留,我們如今都不知道會淪落到什麼地步。”黑龍這話沒錯,如果不是萬家收留,恐怕他們當初就會跟村裡的那些人一起落草爲寇,然後被朝廷一舉剿滅。
“就是因爲這個,我纔不能放任你們孤家寡人。對了,你們多大了。”殷時問道。
“二十八。”黑龍咬牙切齒地回答。
“二十七。”黑虎聲音則小了點,忽然又想着,“少爺,是不是我們做錯什麼事了?要是我們哪裡做不好,您直說,要打要罵都可以,千萬別整個小娘們在身邊折騰……我的意思不是說少爺您屋裡的丫頭不好,誒,總之,少爺您要我們做啥都好,就千萬別讓我們娶媳婦!”
向來都雷厲風行的黑龍兄弟,骨子裡有着北方人的豁達和奔放,習慣了大喇喇的生活習性。對南方小姑娘的柔情嬌羞最受不住,但更受不住的是她們強大的碎碎念能力,溫柔時能化水溺死你,一旦發飆起來雖不如北方女子那般潑辣兇狠,可是一張喋喋不休的小嘴能說上三天三夜不休息。
如今,殷時居然要讓他們娶媳婦,而且娶的還是他屋裡那兩個標準的南方小姑娘,這比讓他們揹着沙袋繞着蓮城蹲跳十圈還讓他們難以接受。
“你們幹嘛呢,一大早主僕幾個就跑來潮平撬門,害陳叔還以爲你們吵架。”商碧一臉睡眼朦朧地出現在房門口,看着黑龍黑虎投來激動的目光,嚇了一跳,“你們想幹嘛。”
“他們不喜歡娶媳婦,改口味了。”殷時舉杯朝商碧笑了笑。
“我可沒這麼重口。”商碧打了個激靈,閃身溜進屋裡,挨着殷時坐下。
黑龍翻了個白眼,對商碧抱拳,“商掌櫃,我拿您當兄弟看,您就幫我們說說吧。少爺怕屋裡的丫鬟被太太換人了,硬是讓我們娶她們,好有藉口留在院子裡。”
“我當是什麼事,那你們就娶了唄。我記得殷時誇過他屋裡兩個丫頭,長得倒挺標緻的,手腳也麻利,你們老大不小,也該娶媳婦了。”商碧諒解地點點頭。
“商掌櫃,您年紀也不小了,怎麼也不娶。”黑虎自從跟商碧熟識以後,說話也都直言直語,“不如倆個丫頭都給您好了,省得少爺煩惱。”
“我的事就不勞你們操心了。”商碧眉頭一挑,嗅了嗅鼻子,目光瞥向殷時手中的杯子,高揚起臉睨向殷時。
殷時同樣用眼神迴應他,還眨了眨眼睛,伸手讓黑龍黑虎退下,一口飲盡茶杯,纔對商碧笑道:“商老闆,要不要來一杯提神啊?”
商碧嫌棄地劈手奪下他的茶杯,無奈道:“把我的茶杯用來喝酒,你真夠惡俗的。就倆個丫頭值得你這麼早就借酒消愁嗎?要是怕她們嫁不好,你直接娶了不就得了。”說完立刻慘遭殷時的一腳,疼得他倒抽氣,“你越來越狠了,這麼重的力氣你也捨得下腳。”
“要讓小若聽到了,她絕對不止一腳。”殷時哼哼道。居然慫恿他納妾,他又不是嫌命長。
商碧一震,想到清若立刻換了臉色,轉向殷時道:“要我說,你還不如早早娶了清若姑娘,這樣也不怕你嫡母給你塞女人。現在只剩換丫鬟,你再拖下去,我怕她直接給你娶親了。”
殷時頓了一下,悶悶道:“我要是能娶,我早把她娶回來了。”
安海閣的生意越熬來越紅火,除了把殷家的老客戶挖過來,憑着商碧的頭腦,也開闢了不少新的門路。這讓平時帶着殷時的左管家有些不安,左管家雖是殷家人,但對萬氏倒也挺尊敬,所以對殷時自然也比較關心。雖他不知道殷時跟安海閣的真正關係,可見他三天兩頭都望潮平樓跑,便勸了他幾句,省得生出事端。
潮平樓是安海閣名下的酒樓,安海閣的多數生意都是在這裡談的,作爲應該是死對頭的殷時卻總來這裡找商碧,外人看在眼裡總是會想多。
被擺過幾道後,殷稷山對安海閣可算是恨之入骨,可又挑不出刺來。忽然有人來報,庶子殷時跟安海閣的商碧關係交好,這讓殷稷山更爲惱火。
對於殷時,殷稷山算是又愛又恨,性子模樣是與自己最爲相似,而且不但學富五車,經商頭腦也比連個嫡兄弟要好。可萬氏的死卻是聲聲橫在他們父子間無法跨越的溝壑,想到他能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數年,殷稷山心知他羽翼已豐滿,對他只能安撫,不能強硬。所以才讓左管家把萬氏的嫁妝還給殷時,想要用來安撫他狂躁好動的心,只是沒想到這一舉動是讓殷時安定下來了,卻也讓他徹底冷了心。
殷時跟商碧的頻頻來往,在殷稷山眼裡,殷時顯然就成了殷家的內奸,專門出賣殷家的內幕給對手。
爲了查清這事,殷稷山才默許了秦氏把殷時屋裡的人都換掉,安插了自己的眼線。哪知殷時好不避諱,更加明目張膽地出入潮平樓,但每次都是在雅間喝酒,就黑龍黑虎在身邊伺候,讓人摸不著他的意圖。
“那還不是你故意惹你爹的,明知道他懷疑你了,你就該家裡待着。”商碧對殷時的舉動也無可奈何。
“我要真在家待着,他就更有理由懷疑了。”殷時比誰都清楚自己父親的脾性。
“那你現在怎麼辦,清若姑娘的孝期都過了,你跟家裡這麼僵着,怎麼開口跟楊家提親。”因爲家中有長輩,殷時是不能自己去提親的,必須有長輩出面。
“讓我想想。”殷時以手託額,疲憊地閉上眼。
他原打算,趁着安海閣好好賺一筆,等上了正軌以後,他就跟殷家提出分家,反正他對這個家沒什麼感情。只要分了家,就算殷稷山不出面,他也能名正言順地上楊家提親。甚至他都想好了,只要不跟殷家提出太多的要求,秦氏絕對會舉雙手同意,讓殷時搬出殷家。
誰知,半路出現了差,原本對殷時厭惡到連見面請安都免了的秦氏,居然主動爲他張羅生活起居,甚至大有爲他娶親的意思,更開口表明讓他往後跟兩個嫡兄弟友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