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戚氏氣鼓鼓地離開夏園後,紅蕾便默認跟春華軒撕破臉,出門都自覺避讓,甚至遇到苑芳,也低頭裝作沒看到趕緊離開。而春華軒的丫頭也擡上槓,在園子裡遇到清若也都頂着一雙白眼揚長而去。
紅蕾看着心裡極不舒服,好歹她只是避讓對方,可對方卻是公然藐視清若的存在。正打算去教訓一下那些不長眼睛的丫頭,讓她們知道這個家到底是誰在做主,可清若卻被阻止了。
戚氏後腳才離開夏園,清若就讓人吩咐賬房,停止一切對春華軒的日常供給,所有東西都直接送去莊子。就連基本的三餐也都讓春華軒的小廚房自己搞定,戚氏心裡正犯堵,也跟清若倔上了。然而這一時半會兒,小廚房還能自己採辦,可時間一長,才發現連月例都被扣住了。春華軒裡的人又是錦衣玉食慣的,屋裡的現銀三兩天就花個精光。
殷奇一怒,拍案而起,帶着一家大小跑去萱園求助。秦氏得知情況被氣得不輕,當晚就讓廚房大辦宴席,款待殷奇一家子。可廚房來報,每個院子每個人都會有定例,要是超出了預算,要麼自己親自去跟清若說,要麼就自己掏腰包。
秦氏是絕對不會跟清若主動低頭的,殷奇則在萱園跳腳說清若不尊重秦氏,要說出去讓衆人評價。
這話七兜八繞傳到夏園時,清若嗤笑道:“他有本事踏出這個門再說。”
正如同殷時所言,外頭盛傳殷奇爲陷害殷時而導致殷稷山一病不起,殷時雖然笑答絕無此事,可殷奇不出面,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把秤,輕重自知。
若在這種情況下,春華軒的人還能對清若有好臉色的話,那這個人絕對是……準備棄暗投明的。
秦氏被殷稷山訓斥一番,大病以後,每日不停的是各種中藥,一踏進萱園便是濃濃的苦藥味。殷奇去了幾次,也厭倦了那味道,蹭飯的機會就少了。而殷樂樂只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月份本就少,根本接濟不了春華軒這麼大家子。殷琛在與秦氏長談一次後,母子之間的隔閡或多或少有些加深,只是彼此都沒點破,所以他更不可能爲了殷奇而跟清若作對。
最後,殷奇鬧得受不住,跑去夏園大吵大鬧幾回,每一次都讓人給攔回去。
終於有一次被他破門而入,正好碰上清若午睡。一個起牀氣極大的人被吵醒,當時戰況如何,可想而知。殷家的僕人個個都是千年修煉的眼兒精,在殷稷山帶着施姨娘母女離家時,就知道這個家究竟誰說話纔夠分量。在家僕攔着殷奇的同時,早有人去跟殷時通報,嚇得殷時連忙趕回來,險些就衝去春華軒大鬧。
“你同他們一般見識作甚。”清若可不把殷奇這隻紙老虎放眼裡,只消她把茶樓戲院、賭坊勾欄的人都放進來,時不時去春華軒討債,保證殷奇立刻就消沉下去。但她現在還不至於讓他把殷家的名聲都弄臭,“他現在不過就是困獸,滅了他是分分鐘的事。”
殷時有些不理解清若爲什麼不直接把他們趕出去,反正殷稷山出門之前,已經把殷家內外所有大權都落給他們夫婦。“你要是不想做黑臉,讓我來。”
清若沒好氣地說:“他們就等着這一刻,不就是希望我們做這個黑臉,好出去說你的壞話嗎。”
殷時滿不在意,“他說我壞話又不是第一次。我只是不想他趁我不注意,傷了你。”
清若聽着男人口氣裡的擔憂,心口頓時覺得暖暖的。“他傷不了我的,這個家的情況如何,相信底下的人都有眼睛在看。再說了,若他樂意留在這裡看我們過錦衣玉食的生活,我也不介意看他們糾結跳腳。”
殷奇要麼就爽快地收拾東西走人,或許她還會留點顏面,要麼她也可以陪着他們慢慢耗。反正她是絕對不會讓殷奇知道,他們拖多一天,她就在莊子里扣留十畝良田。等到他們不得已搬出去,莊子還剩多少東西,她就不保證了。
殷時看着清若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覺得殷奇犯了一個十分嚴重的錯誤。得罪誰都不要得罪女子,特別是看着溫順無害的人,越是看着笑臉相迎,背地裡就越難猜測根底。清若平時便是愛理不理的樣子,可實際上早就藏了一肚子心思,趁其不備,將對方蠶食乾淨。殷時心裡也暗暗警醒,得罪清若果然是件非常不理智的舉動。
“爹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清若越發地渴望離開這座大籠子。
殷時看着清若一臉哀怨,忍不住道:“怕是不回來過年了。”
“什麼?”清若大驚,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跳了起來,瞪大眼睛看着殷時,“什麼叫做不回來過年?年底這麼多事誰處理,臘月二六還要宴客誰主持,殷家上下內外誰打點,他要不是回來過年,那能去哪呢!”
殷時沉下語氣,猶豫一陣,“說是帶着施姨娘回老家,順便去走走,估計也是不想回來面對太太他們。”
清若伸手拍額,做出一副要暈倒的模樣,殷時急忙跨步抱住她。她哭喪着臉,看着男人沉重的表情,心裡總算理解殷時當年說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的性子是隨了誰。
萬一殷稷山也跟殷時一樣,一去三年五載可怎麼辦。
殷時似乎看透了清若的想法,安慰道:“放心吧,施姨娘身懷六甲,他們走不了多遠,但估計出去一兩個月也是難免的。”因爲秦氏有前科,殷稷山算是怕了,畢竟這是老來子。
清若佯哭撲倒殷時懷裡,“我可不樂意幫他們打理這個家,你辛辛苦苦賺了錢還得送去莊子白養他們。”
殷時覺得有些好笑,“怎麼會是白養,搬出這個家,我可就不管了。只要不是天天都大開銷,兩個莊子夠他們生活了。”清若依舊扁着嘴悶悶不樂,“你要是看着煩,就把他們都趕出去,眼不見心不煩不是。”
清若只得點點頭,她擔心並不是眼下,而是長遠之計。
但不知爲何,沒過兩日,殷奇便浩浩蕩蕩帶着妻妾子女趁夜離去。紅蕾還一頭霧水,先前都沒聽到消息,忽然就這麼走了,也不知道苑芳有沒有給她留任何話,紅蕾失落了好一陣。
“二少奶奶,爲什麼大少爺他們變得這麼好說話了?”之前還拍桌子摔凳子地威脅,每天都鬧得雞犬不寧,也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轉了性。
清若抿脣不語,想來背後應該有殷時在插手。
不過也罷了,這年越來越近,家裡的事情還沒鬧清,她也分不出精力跟殷奇他們鬥。
可是,當她聽到殷奇他們搬進莊子的第三天,蘇七娘子忽然捲了一筆不小的款,丟下還沒週歲的兒子就跑掉。紅蕾拍手叫好,說這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殷奇心裡怎麼想,清若不知道,但他的日子絕對不好過,因爲戚氏一直都受着蘇七娘子的氣,這回非得算到殷奇頭上不可。
清若覺得事有蹊蹺,當晚告知殷時,他全然不在意讓清若忍不住起疑。當初能把蘇七娘子安排進殷家,如今再把她弄出莊子,恐怕也不是難事。不過殷時不承認,她也得計較,只是把戚氏沒帶走的那些丫鬟一律打掃出門,省得大過年的還要看着討厭的嘴臉不省心。
然而,戚氏好不容易纔離開,就輪到殷樂樂上門。
清若心裡惱火,一句話:不見!
整天被他們兄妹幾個這麼折騰,就不說她的安心日子,連正事都不用做了。殷稷山帶着寵妾愛女出門遊山玩水,丟下個爛攤子給他們不說,還要時不時幫他應付那正房幾位的折騰。殷時也應暇不及,基本每天都要夜深才能回來,一回來就是醉醺醺的,照料好丈夫入睡,月已中天,持續這樣,清若哪還有好心情去應付殷樂樂這位閒暇的大小姐。
用腳趾頭想也猜得到殷樂樂找她會有什麼事,清若硬是想不通,那男子到底有什麼好,竟然能讓殷樂樂這麼癡迷,甚至還不惜跟秦氏翻臉。這麼想着,忽然有點佩服清曼,能把一個被人指着鼻子臭罵的紈絝子弟,調校得這麼成功。
“少奶奶,三元家的說三少爺最近常常跟一些管事出去吃酒玩樂,據說那些之前都是大少爺的人。”夏末說的三元家指的是夏初,夫家如今被殷時派去管理他們城北的新宅子。“您說,三少爺會不會走大少爺的舊路。”
清若本沒把殷琛的行爲放在心裡,可聽到夏末的提醒,忽然發現,這個自己忽略了好久的少年似乎從來都不是個善茬。
從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被父親責罰趕出門那一刻,他不但不喜不憂,好像一切都胸有成竹。說他跟殷時關係好,可是殷時被困的時候卻不見他出手相助,說他對殷時不好,然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他主動遞上去的。一個能大義滅親的人,要麼就是正義感超然,要麼就是別有用心。
清若怎麼都覺得殷琛跟正義感這三個字扯不上關係。
不對!按理說,殷奇被趕出家門,這個家殷琛的地位是要比殷時高的。可目前的情況來看,不論從年齡、能力、甚至受寵程度,殷琛都無法跟殷時相提並論。但是,他真的甘心把家主之位留給庶兄嗎?
“還看到什麼了?”清若心裡一沉,覺得殷琛絕對不像他表面看着那樣純粹。
“好像常常去佛安寺和福祿茶樓。”夏末沉思片刻,嚴肅道:“聽說,王妃最近常常帶着郡主去寺裡燒香。郡主與大小姐同齡,原本太太是打算替三少爺說這門親事的。不過後來,不知道怎麼地,被王府給推了。”
清若恍然大悟,原來殷琛打的是這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