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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平安歸來就好了。”一向雍容華貴的皇后,一年多沒見,風采不比當年了。皮膚鬆弛,兩眼無神,年歲的痕跡在她臉上越發明顯。

“微臣有愧,讓皇上皇后掛心,罪該萬死。”

皇上越發虛弱了,咳嗽着說:“愛卿言重了,朝廷痛失良將,上下悲痛。所幸天庇佑,愛卿毫髮無損。”

“全仰仗大皇子鍥而不捨地搜尋,方能在萬丈懸崖下救得微臣脫困。”

“將軍客氣了。”言錫文屈身上前,扶起鐵鷹,意味深長地說:“一切都是機緣巧合,是將軍福祉深厚,命不該絕。想必也是上天的旨意,要將軍窮畢生之力效忠朝廷,保護子民。這是萬民之福。”

“臣,不敢。”鐵鷹行禮作揖。

“錫文,此事你確實功不可沒。朕賞賜你黃金百兩,希望我兒日後能夠以百姓的喜樂爲己任。”

“皇兒謝過父皇,定不讓父皇失望。”言錫文笑逐顏開,跪拜受賞。

一直坐在皇上身邊的冷百合沒有隻言片語,一雙越發狐媚的眼睛只是默默地看着鐵鷹。

回府的路上,鐵鷹將當前的形勢分析了一下。

大皇子言錫文,對他的情形瞭如指掌。不但知道他的雙重身份,還控制了世外桃源,又勾結了天門,就是不知道他注意到白彤沒有。

八皇子言啓文,只知道他是木天,但是也知道白彤在他心裡的重要性。同時冷妃是他的靠山,這個冷妃對自己又瞭解多少?

“恭迎將軍回府。”

鐵鷹將手中的繮繩遞給下人,就往府內走。

“將軍,午時有位自稱是將軍軍師的公子求見,木總管已經將他安排在偏廳等候。”

“軍師?”鐵鷹不解地蹙眉,是誰那麼快得到他回府的消息?

遠遠就看到頭戴綸巾,一身儒生打扮的男子,背對着偏廳的門,全神貫注地看着廳中西面的字幅。那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字畫,因爲是將軍執筆,故而懸掛於此。近處是黃橙橙的稻穀田壟,一望無垠。遠處夕陽西下,暮色皚皚,看似簡單卻又意象深遠。

鐵鷹一腳踏進偏廳,不動聲色地站在他的身後。

“將軍。”門外有個婢女經過,畢恭畢敬地行了禮。

“下去吧。”

聽到聲音,儒生回首。

四目相對。

“是你。”鐵鷹的愁眉更加高聳,聲音裡多了一絲不悅。

“是我。”無礙於他的怒氣,白彤手執羽扇,笑靨連連地走向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現在正在隱忍他的怒火。

果然,他的臉一沉再沉,終於忍不住指責道:“你不該出現在這。”

白彤仍然笑,不管他陰沉的臉。走到他的身邊,擡起臉,一邊撒嬌,一邊可憐兮兮地說:“我趕了好幾天

的路,都快累死了,能先給我安排個房間睡覺嗎?”

“你……”等不到她狡辯的言辭,更意外見識到她閃躲問題的能力。鐵鷹看着她的臉,愣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有什麼事,等我睡飽了再說,成嗎?”白彤可憐兮兮地打了個哈欠。

鐵鷹張了嘴,還不是不知道說什麼。

“我真的好睏。”白彤撅着嘴,又打了個哈欠。媽的,是不是自己現在長得人高馬大,相貌平平,搖尾乞憐這招如此不濟事。

“木總管。”鐵鷹無計可施,帶着怒氣拉大嗓門喊:“給白公子安排廂房。”

“謝謝!”白彤歡喜着跟着走了。半道又折回來,挨他身邊說:“我還是覺得你沒有鬍子的樣子比較帥。”不等鐵鷹回神,她又火速撤退了。留下鐵鷹一個人對着那幅字畫發呆。

放下牀幔,白彤小心翼翼地將兩三串鈴鐺系在牀幔中央。哈哈,這年頭,防火防盜防鐵鷹,誰能保證他會不會在自己熟睡的時候點了她的穴道,將她送走。眨巴眨巴眼睛,白彤終於放心地睡下了。

鈴鐺聲響起的時候,白彤刷一下睜了眼,一臉慍氣。

鐵鷹也爲意外響起的聲音吃了一驚,看着那些個鈴鐺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白彤“蹭”一下爬起牀,激動萬分地說:“你總是這樣,你不尊重人。你做什麼事從來不問我的意見,你以爲你是誰啊,你憑什麼事事替我做主啊,你憑什麼?”說着說着,白彤的喉嚨越來越哽咽,到最後,聲音都有點聽不清楚了。

鐵鷹本來陰鬱了一天緊繃了一天的臉,就在此時鬆弛開來。他笑着搖了搖頭,說:“我就是過來看看。”

“什麼?”白彤神經遲鈍,拉撥開牀幔,探出腦袋,確實只有鐵鷹一個人。她有些尷尬地縮回她那指指點點的手,不好意思地窩回了被子裡。即便如此,她還是得理不饒人地問:“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覺,跑我房裡做什麼?”說這話時,想起此前也是在將軍府,他夜夜守護在她房外的那段光陰。

“睡不着。”鐵鷹一臉正色,在桌子旁坐下,擺明了想找個人聊聊。

“你沒事吧。這天都還沒亮呢?”白彤縮了縮脖子,有點涼涼的感覺。

鐵鷹絲毫不懂得什麼是憐香惜玉,他說:“我已經算過了,你睡了四個多時辰,應該夠了,睡多了沒好處。”

白彤扁扁嘴,一邊起牀穿衣一邊嘀咕:“有這麼久嗎?”

“說說吧,你來這做什麼?”鐵鷹交叉了腿,做好長談的準備。

“做軍師啊。你忘了我們剛認識那會你對我說的話了嗎?”她理所當然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這很危險!”鐵鷹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我知道你聰明機靈,可是朝廷不比市井,到處殺機暗藏。”

“難道世外桃源就安全嗎?”

一句話堵得鐵鷹啞口無言。

“在那兒,就算死,也不至於身首異處。”

白彤瞠目結

舌,一臉怕怕:“你可不要嚇我。”

“跟你說說我的身世吧。”

這會還有心情講故事,白彤喝了口水,說:“好。”

“我父親言灝明,是當今皇上的堂兄。三十年前,我爹厭倦官場中的爾虞我詐,帶着娘和我隱居到了香山。幾年後,來了一戶姓冷的人家,兩家人指腹爲婚。誰知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來了一幫官兵追殺我們。我爹到後來才知道,冷家是西南塞外遊牧民族侉族的貴族,那年因爲兵敗,汗王下令滿門抄斬,他們一路躲到了香山。後來當朝和侉族簽下了停戰協議,結成友邦。我家受了連累,成了包庇逃犯的罪魁禍首,自此我們也開始了逃亡的生活。”

“你們不是皇親國戚嗎,爲什麼會被追殺?”

鐵鷹嘲諷了笑了下,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與天下安定相比,皇上自然會選擇犧牲我們一家。就這樣,我們一直被通緝。”

“那個侉族很厲害嗎?他們爲什麼要苦苦追殺冷家?”

“這個也是有原因的。冷家得民心,又有絕世劍譜相助,功高震主,汗王對他們有所顧忌並不奇怪。你說如果你是汗王,你會不會藉着他兵敗的機會,除去心頭大患。”

吐口氣,白彤心中滿是惋惜。“那後來呢?”

“爹和娘死後,我一直漂泊江湖,直到十二年前我朝與北方黑莽開戰,那場仗打了整整十三個月,民不聊生。因爲父母臨終千叮嚀萬囑咐要我隱姓埋名,所以我化裝投軍。後來的事,你知道了。”

“也就是說,當時你跟我說木將軍的妻子在戰役中失散了說的就是冷百合?”

“嗯。事實上這是修飾過的,當時還不方便向你明言我的身份,所以才那麼說。事實上,我也是比武那天才知道原來冷家生的是女兒,我們兩家人很早以前就失散了。”

白彤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也就是說,你從來沒有過什麼妻子,沒有成過親,甚至沒有談過戀愛。想着想着,白彤不由地展開了笑顏。“可是,你爲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

“你是我的軍師,不是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可是這並不表示你必須要把你通緝犯的身份告訴我,不是嗎?”白彤咄咄相逼,死鐵鷹,承認你喜歡我有那麼難嗎?

“怎麼說呢。我擔心到我死了,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誰。”鐵鷹輕笑了下,一副存心開玩笑的德性。

“怎麼,打消把我送回去的念頭了?”

“是,以其讓你到處惹是生非,不如將你留在身邊看着你。”鐵鷹湊近她,氣息充斥她的四周。

白彤一時失了神,繼而莞爾一笑,說:“好,就這麼說定了,從今日起,我是你貼身近侍。麻煩將軍,稱呼我爲‘白軍師’”。想用美男計,沒那麼容易,人生苦短,她要主動出擊了,否則這份情什麼時候才能開花結果。

鐵鷹點點頭,不以爲然:“他日我要出征,你也一路相隨?”

“那是自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