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薔薇花紋,楚原的瞳孔一陣緊縮。
“五年前你進入軍隊的時候才十歲,是作爲奴隸兵被強徵入伍的。之後的兩年裡,你積功而上,終於脫離了奴隸身份進入軍隊,一年後你又進入前鋒營第三大隊效力。這次帝國對克羅多的戰爭中,你殺敵兩百三十七人,並於最後斬克羅多大將雷霆於中軍大帳之中。這樣的功勞……”薔薇騎士輕輕搖了搖頭,“你爲什麼要走?既然已經走了,又爲什麼要回來?”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楚原冷聲道。
薔薇騎士微微一笑:“也算是湊巧吧。今早,我們第三大隊的兄弟和近衛軍的人起了衝突……”他微微一頓,接着道:“說來倒是和你有些關係,你畢竟是咱們第三大隊出來的,近衛軍在你手上死了不少人,他們自然不服氣,找不着你就想着法子來找我們的麻煩。雙方也動了手,都有些損傷。所以我被書記官請去談心談了一整晚。結果沒想到的是,剛從他那裡出來,就看到一身近衛軍軍裝的你了。”
“你是來抓我回去的?”楚原面色凝重,望着薔薇騎士冷聲道。
“我還在考慮。”薔薇騎士撫|弄着長槍沉默了片刻,終於輕嘆了口氣,“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大隊長,你既然要走,總是要過我這關的。”
聽了這話,楚原徹底冷靜了下來。手腳傷處依然劇痛,但現在明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對於這個做了自己兩年大隊長的人,楚原有着深深的瞭解。若是自己身上沒傷,自然是不懼怕他,但現在……只怕是要九死一生了!
彷彿是感受到了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薔薇騎士**的黑馬也興奮地揚着蹄子,不斷地用兩隻前蹄拍打地面。
微風吹過,帶着幾分野地裡的泥土氣息。
薔薇騎士忽然皺起了眉頭,那已經挺起的長槍漸漸垂下。
“你有傷在身?”薔薇騎士輕輕抽了抽鼻子,風中那淡淡的血腥味沒有逃過他的嗅覺。
“這與你無關。”楚原冷冷地回答道。
薔薇騎士皺着眉頭沉吟半晌,忽然展顏一笑:“既然你受了傷,那我自然不能趁人之危。”
“你……你要放我走?”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楚原一愣。
“我有種預感,我們以後一定會再見的。因爲……你是那種註定了一輩子都要活在戰場上的人。”薔薇騎士跨馬提槍,緩緩從楚原身邊走過,“還有,你已經不是前鋒營第三大隊的人了,雖然你從來沒叫過我隊長,但我希望下次見面時,你能直接叫我名字。”
“正宗,希望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不是敵人。”楚原擡起頭,望着正宗冷冷地說道。
“哦?”正宗一下子停了下來,臉上掛着玩味的笑意。
“你救過我的命,我不想殺你。”楚原的聲音依然冰冷。
正宗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希望能和你公平交手一次。能斬殺雷霆於中軍大帳的人,絕對有資格讓我全力出手……”
兩人微微沉默,正宗提着繮繩緩緩離去。
望着正宗的背影,楚原忽然開口道:“代我對優姬姐姐
說聲對不起。”
“放心吧,我會告訴她你還活着的。”正宗並不回頭,高聲說道。說完這話,他雙腿猛地一夾馬腹,黑色駿馬長嘶一聲,朝着薩拉斯軍營奔去。
還會再見嗎?
楚原冷峻的臉上難得的泛起了一絲笑容,只是,這笑容中卻帶着幾分自嘲。
……
楚原並沒有選擇立刻離開薩拉斯和克羅多的邊境,而是選了一處離雙方戰線都較遠的密林,咬着牙爬到了一顆大樹上藏了起來。
就在當晚,楚原清晰地聽到震天的嘶吼。血腥味,焦臭味瀰漫在整個空間裡。偶爾甚至會有克羅多或者薩拉斯的軍隊從樹下經過,雙方都來去匆匆,渾然沒發覺就在他們頭頂有一個人藏着。到了下半夜裡,薩拉斯軍營方向更是升騰起了沖天火光,將整個北方天空都照亮。
魔屬克羅多帝國與神屬薩拉斯帝國之間的戰爭持續了整整五年,最後卻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以一個戲劇性的轉變宣告結束。
先是克羅多派大將雷霆攻陷薩拉斯前沿糧倉,一月之後薩拉斯反攻,刺殺克羅多大將雷霆於中軍大帳中,並趁勢奪回糧倉。但最讓人感覺戲劇性的便是,就在奪回糧倉後的第八天,薩拉斯統兵大將森諾也同樣被人刺殺於中軍大帳中,而克羅多則是如同翻版一般的上演了當初薩拉斯導演的那一幕。
只不過克羅多軍隊做得更徹底,藉着薩拉斯軍隊羣龍無首之際,一口氣殺入了薩拉斯境內,深入腹地兩百餘里。一番掠奪後,這才慢悠悠地回國。
無論神屬還是魔屬,都可以容忍一次甚至十次戰爭的失敗,但絕不會允許有一寸土地落入對方手中。因此克羅多統兵大將非常理智的選擇了掠奪,而不是佔領。
只是,歷史的真相往往都在這樣概括性的描述中失去了其真實性。都提到了刺殺,但卻沒有人知道,這兩起決定戰局走向的刺殺事件,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楚原在那遠離戰區的密林中足足休養了一個半月,被打斷的手腳才漸漸康復,雖然還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但一般的行動卻是不礙事了。
他並沒有選擇從這裡直接進入克羅多帝國,雙方的戰爭雖然結束,但並不代表着邊境的軍力佈防已經撤回。相信在很長時間內,雙方都會在邊境佈置重兵,以防對方的侵襲。
楚原一路西走,在邊境上行進兩個月之後,這才穿過一片大沼澤進入到克羅多境內。穿越沼澤對別人而言是困難到幾乎無法完成的工作,但對於常年生活在戰場上,熟悉在各種地形作戰、潛伏的楚原來說,這並不算多大的阻礙。
當楚原站在一座小山頭上,俯覽下方的村莊的時候,他心頭莫名的泛起一種怪異的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記憶中似乎有着這樣的畫面,只是,這種畫面卻顯得那麼的飄渺,宛若只是在夢裡出現過。
緩步走到村口,楚原停住了腳步。村裡的村民遠遠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好奇,也有那麼幾分恐懼。
三個半月的叢林生活,楚原看上去就像個野人一般。軍服早就被叢林撕成了粉碎,就算沒有破,
他也不敢穿着薩拉斯的軍服大搖大擺地走入克羅多境內。那破爛的軍服已經被他扔掉,只是用幾塊破布圍在腰間。不僅如此,穿越沼澤時,他渾身上下沾滿了泥漿,看上去就像一個從原始森林裡走出的野人一般。
雙方僵持了一陣,一名看上去五十來歲的老人走出了村來。
“你是什麼人,到我們這裡來幹什麼?”老人望着楚原,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和藹一些。但他眼中卻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恐慌。
楚原眯縫着眼,打量着面前這名老人。
五十歲上下,常年體力勞作,右腿上有傷,可以在一息之間擊殺。
想到這裡,楚原猛然打了個寒顫。我這是在幹什麼?這裡不是戰場,他們也只是一般的百信。我不需要這樣……
深吸了口氣,楚原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森林裡,他想了很多,如何應對這種局面,如何隱瞞自己的身份留下來。但是真到了這時,楚原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如何開口。
這裡不是戰場,在戰場上說話的只有手中的利劍,而這裡……
看着楚原眯縫着的眼睛,老人心頭莫名一寒。只是這種寒意來得快,也去得快。老人定了定神,道:“小夥子,你是從沼澤那邊過來的?”
楚原點了點頭。
“那你的家人……”老人遲疑了一下。
“在戰爭中死了。”楚原平淡地道。
老人身子一震,望向楚原的目光帶着深切的憐憫。克羅多與薩拉斯的戰爭持續了五年,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在戰火中粉碎。楚原雖然看上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憑老人豐富的閱歷,依然能清晰地分辨出,在他面前這個氣質獨特,形象怪異的人,只怕還是一個少年人。
老人微微猶豫了一下,緩步走到了楚原身邊。
隨着老人的靠近,楚原的身體頓時緊繃了起來。那原本放鬆的左手已經緩緩垂到腿旁,在那破爛的布塊之下,一柄鋒利的匕首正散發着陣陣寒氣。
老人走到楚原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柔聲道:“孩子,到了這裡就不用怕了。就在這裡住下吧,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說完,他拉着楚原僵硬的身體緩步走入了村內。
自然,老人永遠也不知道,就是那麼短短的幾息之間,他已經在鬼門關外走了好幾遭……
老人應該是村裡德高望重的人,他引着楚原走進村莊後,村民雖然依然帶着有些懷疑的眼神,但卻不像開始那樣拒人千里之外了。
唯一不和諧的就是村裡的幾條土狗,它們從楚原進村子開始,就一直圍在他身邊狂吠不止。
楚原並沒有過多的動作,只是淡淡地看了它們一眼,那幾條土狗頓時就像受了什麼驚嚇,低鳴一聲後,夾着尾巴就飛快地逃走了。
這頓時惹得周圍的村民哈哈大笑,而那狗的主人則是又羞又怒,直罵自家的狗不爭氣,連個破要飯的都怕。
從這日起,楚原便在這村子裡住了下來。
只是,安定這種東西對於某些人來說,註定是種奢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