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白逸羽帶着幾個護衛出現在驛館。
“什麼風把七皇子吹來了?你父皇可大安了?”單之峰抱臂看着漸漸走近的白逸羽,又看看他身後的蕭玖璃,眼裡迅速閃過一絲驚訝。
單玉的驚異則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她看看蕭玖璃,又看看白逸羽,蹙了眉,眼裡寫滿深思。
單之峰的功力她再瞭解不過了,那些被他用魔星大法打傷的人,當時看上去和普通的受傷並沒有兩樣,可一盞茶後若是不及時處置一定會被魔星大法的陰毒凍成冰人,就算馬上服藥馬上逼毒,至少也要躺個好幾天才下得了牀,可這蕭玖璃被打傷才兩天,便已經好端端地出現在人前了。
雖然蕭玖璃此刻看上去臉色還很蒼白,可只要是會武的人都能看出,她步履沉穩,氣息不亂,並非強撐,而是真的沒事了。
單玉再看看白逸羽,自然明白這一定有他的功勞,因爲此刻白逸羽的臉色也不是太好看,想必是用內力幫蕭玖璃逼毒了。
不管怎樣,這都讓單玉震驚,這主僕二人真的不能小覷,他們的實力深不可測。
這麼想着,單玉擡眼看看單之峰,眼裡滑過一絲凝重。她突然有些後悔那日腦子一熱,竟幫了白駿澤的腔,還是該讓皇甫鈺將蕭玖璃斬了,否則,皇兄的大計怕是會阻礙重重。
“單國主,父皇即將大安,謝謝你的掛念。羽是帶阿九來向你道歉的。”白逸羽在離這對兄妹還有五步遠的地方站定腳步,手一揚,大頭和銀魚捧着不少禮品走了上來,“羽對手下管教不嚴,致使他爭強好勝,冒犯了國主,還請國主給羽幾分薄面,原諒阿九的荒唐。”
白逸羽話音剛落,蕭玖璃走上前來,微微躬身,拱手抱拳,“屬下多有得罪,還請單國主大人不計小人過……”
“親自上門道歉?”單之峰眼眸一深,皮笑肉不笑地擺擺手,“這如何使得?”
“月國不是自稱禮儀之邦麼?怎麼這奴才給皇兄道歉,居然不知道要下跪?”單玉一口接過話去,嘲諷之意毫不遮掩。
白逸羽還未來得及說話,蕭玖璃便已經跪了下來,“屬下冒犯了國主,請國主治罪!”
白逸羽面色一沉,渾身的氣息當即冷了下來。
單之峰繼續抱臂,對白逸羽的不滿視而不見,饒有興趣地看着蕭玖璃,“這變化也太大了吧?前日還是個不輕易服輸的倔小子,怎麼今日突然變成這副德性了?”
“屬下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國主,還請國主原諒。”蕭玖璃低垂着頭,聲音沒帶任何情緒。
“你以下犯上,打傷了我皇兄,這般輕描淡寫地認個錯就完了?這讓人如何能看到你的誠意?”單玉冷哼了一聲,繼續爲難蕭玖璃。
白逸羽的眼眸再次一暗,長袖中,手指蜷了蜷。他強忍着不讓自己開口,唯恐一說話就會說出難以改變結果的話來。他不是不敢這麼做,而是不能這麼做,不是因爲他害怕單之峰,而是因爲他不敢忤逆白偉琪,他擔心白偉琪真的會對蕭玖璃動手。
蕭玖璃愣了一下,隨即開始給單之峰磕頭,“屬下知錯,請單國主海涵。”
她的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一下發出悶響,撞得白逸羽心疼。
“阿九……”馬耳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看看白逸羽,又看看單之峰,卻不敢開口阻止,只暗狠刺了單玉一眼。
單玉倒也沒想到蕭玖璃會這麼爽快地就給單之峰磕頭,訝異之餘又有些擔心,畢竟白駿澤和蕭玖璃關係不錯,要是被白駿澤知道了,會如何看她。
單之峰也有些意外,他沒料到的是白逸羽會一直沉默。前日,白逸羽在人前一點不避諱自己對這個護衛的緊張和袒護,可此刻,眼見着蕭玖璃這般伏低做小,白逸羽竟然忍了。這中間定有原委!
單之峰細細一想,當即猜到給白逸羽施壓的定是白偉琪,看來,真如傳聞那般,白偉琪的確不喜這個七皇子,那他是否可以考慮與白逸羽化敵爲友呢?
想到這裡,單之峰虛手一扶,“罷了,阿九護衛,本國主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本就是比武,哪裡說得上是冒犯呢?皇妹她喜歡開玩笑,你不用當真!”
說完,單之峰轉向白逸羽,“七皇子,快讓你的護衛起來吧,他這樣做可不是在打我的臉?再怎麼說,如今皇妹與六皇子定了親,我們也算是一家人了,何需如此客氣?”
白逸羽眸裡翻滾的怒氣已經平靜了下來,他衝單之峰淡淡頷首,轉而看着蕭玖璃,“阿九,還不謝謝單國主?”
“多謝國主寬宏大量!”蕭玖璃再磕了一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她的額頭已經磕破了,烏青的傷口上正往外滲着血。
“哎呀,這都磕破了!”單之峰似乎大吃一驚,“沒想到阿九護衛這麼實誠,難怪七皇子如此看重你!”
他說着上前一步,遞給蕭玖璃一瓶傷藥,“都說不打不相識,本國主其實也最欣賞你這樣的人才了。來,這是我南榮最好的金創藥,阿九護衛快收下!”
“多謝國主!”蕭玖璃也不推辭,將那藥收入懷裡。
“七皇子,既然來了,不如留下用晚膳吧。你我也算是老熟人了,過去的那些事情都是場誤會,今後我們既是一家人,也是朋友!”單之峰向白逸羽發出邀請。
“既然單國主誠心相邀,羽恭敬不如從命。”白逸羽淡淡一拱手,應邀留了下來。
這夜,白逸羽在驛館喝得大醉。
原本他消耗了一半的內力爲蕭玖璃逼毒,酒量就弱了不少,單之峰又是個極能喝的,兩人到最後竟成了拼酒,全都倒下了。
回到王府,蕭玖璃和馬耳剛剛把白逸羽扶進攬月軒的內室,葉瓊就聞訊趕來了,她一邊親自溼了方帕爲白逸羽淨面,一邊讓人去熬醒酒湯。
一時間,蕭玖璃倒成了多餘的人。
葉瓊俯身去擦白逸羽額上的薄汗,淡淡的海棠香氣襲來,白逸羽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殿下,你是不是難受,要喝水麼?”葉瓊將白逸羽半抱在懷裡,他的頭剛好枕在她的胸前,她垂首看着他,一臉的溫柔。
白逸羽的眼珠轉了一圈,卻見蕭玖璃默默蹲在地上,收拾他吐的污物和弄髒的衣衫。他剛想將葉瓊推開,突然又想到什麼,壓抑着心裡的情緒,輕輕搖了搖頭。
“臣妾已經讓人去熬醒酒湯了,殿下,你忍耐一會兒。”葉瓊本以爲白逸羽睜眼後就算不趕她走,也不會再任她這般抱着他,沒想到,他竟默許了她的親近,心裡不由一陣狂喜,將白逸羽攬得更緊,胸前一對柔軟貼到他臉上。
這種前所未有的觸感讓白逸羽一滯,片刻之間,竟有一絲恍神。
就在這時,蕭玖璃擡起頭來,恰好看到這一幕,她當即垂下眼簾,一個字都沒說,站起身拿着那些髒東西準備退出內室。
“阿九護衛,你受傷未愈,還是先回去收拾吧,這裡有我看着。”葉瓊突然叫住了蕭玖璃。
蕭玖璃在原地愣了兩秒,卻未等到白逸羽隻字片語,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手裡的衣衫,並未回頭,只扔下一句“多謝皇子妃,屬下告退”,大步走了出去。
聽雨軒,蕭玖璃躺在牀上,久久不能入睡。她閉着眼,可眼淚卻一顆接一顆從眼角滑落,很快就將枕頭溼了一片。
此前白逸羽將宮裡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她了,在震驚白尚儒和左府出事的同時,她也感覺到危險的氣息正在逐漸向白逸羽靠攏。
所以,當白逸羽提到白偉琪要她去向單之峰道歉的時候,她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即使面對單玉的刁難,她也沒有任何怨言。
可是,當白逸羽和單之峰拼酒,蕭玖璃心裡卻痛了。她何嘗不知白逸羽此時的心情?自己被單之峰逼着比武,還被其魔星大法所傷,白逸羽心中恨透了單之峰,卻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給單之峰磕頭認錯,他沒法保護自己,沒法不讓自己受這屈辱,他心裡鬱結,纔會和單之峰拼酒。
更重要的是,白偉琪提到子嗣,白逸羽對她的感情便被逼上了絕路。忤逆白偉琪,白逸羽將舉步維艱,更擔心她會因此被白偉琪除掉。可順了白偉琪的意,他便只能與葉瓊或是別的女子歡好,他和她之間,便再也不似從前。
因爲心中煩悶,白逸羽纔會喝那麼多酒,誰說一醉解千愁,只能是愁更愁。
蕭玖璃蜷縮在被子裡,緊緊咬着自己的嘴脣,無聲地淌着淚。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愛已經成了白逸羽最大的負擔?
此時,攬月軒,葉瓊喂白逸羽喝了醒酒湯,正用絹帕擦拭他的脣角。她俯低着身子,胸前柔軟若隱若現,玉指滑過白逸羽的薄脣,白逸羽身子一顫,抓住她的手,嗓音嘶啞,“愛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