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間,心中間。秋風習習,少女攬肩抱膝坐在樹下,仰頭看着湛藍的天空,半晌動也不動。
張太守已經認了案,押入大牢準備流放,卻是緊咬牙關不肯說出唯一愛女張小曵的去向。是了,君夜行行商多年勢力很大,又僅是張太守的義子,這個罪管不到他身上。
張太守爲人惡名在外,但對於唯一的愛女張小曵,卻是不錯的。
簡豫昏迷不醒,她曾在牢裡見過探監的君夜行一次。君夜行還是風度翩翩絕世佳公子,搖扇淡笑小曳已經嫁人,隨夫君離開。他自己也準備去京城發展自己的‘癡宴齋’,離開滄州。
當時她笑着說“恭喜”,他回道“同喜”。沒有誰去問去說,天乾物燥,怎麼就會失火。要維護的,要掩埋的,彼此心照不宣共對青天。
“唉,丫頭,你又在這裡發呆了。”方楚搖搖晃晃地從屋子裡晃出,無奈攤手,“你知道老頭子我很懶的,七殿下一倒下,好多事情都要你做的。”
安安沉默,沒關係,反正最後決策的自有人,也與她無關。她就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小生意,揪出當年陷害洛府的兇手就好了。
方楚頭疼地捏捏眉心,跳到樹上找個舒服的位置,伸伸懶腰。陽光打在他面上,好一會兒才渾濁着聲音開口,“安安,不要難受,他、他有現在的地位背後也很是艱辛……他不是故意要殺你的。”
安安不能繼續沉默了,擡頭冷笑,“不是故意的?老師父不必當我是傻子。我只看到聖上寵愛有加,七殿下前途無量光明似錦,哪裡有半分艱辛?”
方楚默了會兒,笑聲蒼涼,“是麼?果然啊,我那個徒弟、我那個徒弟……就是最喜歡他的你,也這麼認爲。”他那個徒弟,身邊能人衆多,又有幾個人知道他心中所想所求?
安安擡眉,什麼意思?難道她看錯了?
但方楚已經轉過了那個話題,淡淡一句,“簡豫爲人涼薄,從不主動出手,唯有對你……安安你要自己看,不要亂猜不要偏見,睜大你的眼睛自己看,
簡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安安斂眉,嘴角一抹笑弧,若有所思地撐着下巴。他要殺她啊,她也只是發發牢騷,當做自己不知情麼。
就在這一老一少彼此沉默時,有侍女急衝衝端了藥碗衝出來,結結巴巴地報道,“七、七殿下醒來了。”自那夜後,簡豫的身份便暴露開來,讓他們一干小人物既是驚喜又是膽顫。
安安跳起來,方楚也從樹上躍下,兩人好有默契地一起掠起,驚起微黃略枯樹葉驚飛如蝶,漫漫揚揚一空一地。
臉色慘白如紙,剛醒來靠着軟枕坐好,便被撲過來的少女攔腰一撞,要他差點吐血。而那少女聲音裡歡喜連連,“豫哥哥,你終於醒啦。”
簡豫沉眼,伸手觸她眉心,淡淡一應。神色頹然疲緩毫無精神,好像根本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
安安眼神忐忑,剛要開口試探。便見他扶着眉心輕揉,望眼四周緩聲問,語調晃悠悠的帶點無味,“我又暈過去了麼?這是在哪裡?哦,師父也來了啊。”
“哐當”一聲,老頭手中的茶壺掉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簡豫皺皺眉心,安安握住他的手腕,急聲問,“豫哥哥,你不記得、不記得之前那場大火了麼?”不記得、不記得你想殺我了麼。
“大火?”簡豫眉間一冷,閉目休憩一下再睜開,目中涼涼的,“安安,到底是怎麼回事。”
握住他手腕的手一鬆,安安一陣悵然又一陣驚慌,他開始忘記了麼?“浮生散”的藥力終於要扛不住了麼。是不是有天,他連她也要忘了。
“哎呀,小丫頭不要發呆!”方楚一把推開安安,爲簡豫把脈,對着那雙平寂的眸子,他咬牙冷笑,“你果然心狠!對人狠!對自己更狠!”
回頭對不知情的安安解釋,“中了‘浮生散’本就應靜心休養,他一直用內力壓制毒性就算了,還幾次催動武功,現在毒性已經噬心了!怎麼辦!我們要看着堂堂七殿下這麼失憶?!他要是失憶了,我們也完蛋了!”
安安雙
脣抖動,眼尾一吊又要哭了,抱着簡豫的腰不放手,“那怎麼辦!豫哥哥幾次動用武功都是爲了救我!是我害了他!”
簡豫揉揉她漆黑柔軟的髮絲,沉目掠過方楚詫異的凝望,淡然,“安安,不要鬧脾氣。”細眉上翹出一個雅緻的弧度,他想了下,靜靜道,“哦,原來‘浮生散’真的有這麼厲害啊。”就連他,都已經開始慢慢失去記憶了。
安安一抹淚,回頭看向方楚,“你一定知道該怎麼辦對不對!不要騙我!”
方楚有些爲難,看向低眼沉思的簡豫,苦苦一笑,試探着問,“那七殿下,你可還記得解毒的法子?”
隔了一會兒,簡豫才擡目,眼眸漆黑無光,隱隱有若有所思的疑惑,“你是說,我應該知道?”
完了!
方楚扶額長嘆,他真的連這個都忘了!那個壞徒弟,壞事都教給他了!
“老師父!”安安在一旁尖叫,不明白這個時候,他長吁短嘆有什麼用!
方楚出手如電,點住了簡豫身上幾處穴道。看簡豫再次沉沉睡去,他擦擦汗,回頭對安安乾笑兩聲,“乖丫頭,我們出去說。”
方楚告訴安安,浮生散是江湖上有名的毒藥,說是最終失憶,其實不止。伴隨着失憶,是身體機構慢慢沉睡,潛伏期不定,最終卻會在失憶後的幾天,或幾年,或十幾年後,在睡夢中死去。
太醫們倒真有話說的是對的,此藥無解藥。
他們不知道的是,無解藥,但有解,不過萬分艱難。必須是同脈習武者,以自身精血化去毒性,另有一武功遠高於二人的高手在旁以內力爲兩人護體,以免血幹而亡。
安安聽了,平靜一笑,“哦,老師父說的那麼複雜,其實就是以血還血,把毒性轉到我身上嘛。”難怪呢,一直當她是透明人的簡豫,會帶着她離京找方楚,原來是這個原因。
方楚爲難一嘆,支支吾吾只有乾笑。他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簡豫的打算,所以纔要遠遠躲開,誰知誰知……世事難料,不如他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