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伯府近來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倒黴。
先前嫡次子沒了,後來庶長子在鹿鳴宴上還死了。
元老太君爲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也一病不起,人人都說挺不過去了。
可好在,庶出二房的刁氏掌了家,幾個貼心的孫女侍奉在前,悉心照顧,竟然也給元老太君緩過來了。
尤其是鬧了難堪,說是有些隔閡的四房,鎮北大將軍夫人帶着大小姐也去給老太君臺階下,讓這老太太精氣神一下子就回來了。
下人們都說是老人家看到兒媳示好,覺着挽回了面子。
可是王嬤嬤卻知道,這是給八小姐嚇的!
元清正當時只說了一句話:“祖母,您到底拿孫女換了什麼?”
房間裡只有元老太君和拿着藥碗的元清正,稍遠些的就是隨時準備伺候的王嬤嬤。
王嬤嬤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明顯知道元清正說的是什麼,她以爲元清正離得遠察覺不到。
但是如今的元清正,內在完全換了一個人。
她那突然急促的心跳和故意憋氣的行爲,在元清正耳朵裡十分清晰。
元老太君當時面色都嚇得煞白,只能強裝鎮定。
元清正那個時候,年紀還這麼小……
她應該不會知道真相。
憋了許久,老秦氏只能岔開話題:“清姐兒,你若怨祖母於你小時候輕待了你,往後出嫁,祖母多勻你幾份嫁妝也罷了,如何到長輩面前神神叨叨地嚼舌根?”
元老太君當時想好了很多的說辭,最後卻沒等到元清正的質問。
老秦氏其實也在賭,她在賭元清正不過是詐她的,根本不知道真相,也不知道忠義伯府的齷齪。
要不然,這個孫女兒,是真的決計不能要了。
元清正當時的神色,饒是見多識廣,閱人無數的老秦氏,也看不明白。
平靜、冷漠而淡然,還夾雜着嘲諷和蔑視。
像極了……像極了死去的婆母!
那個黃泉路上都要給自己添點堵才能閉眼的老婆子!
老秦氏最後以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結束了這場詭異的對話。
這可不是裝的,是真的被嚇的。
四房母女離開後,老秦氏就奇蹟般地好了。
元老太君一好,立馬就跟忠義伯元洪德商議,早日給元文拓成婚。
本來沒有那麼急的,之前大房好歹枝繁葉茂,有三個兒子,如今卻只剩下這一個了。
誰都冒不起這個風險,在這種時代,就算是成年的兒子,也可能因爲各種意外而早逝。
元洪德就這麼一個兒子了,以後也生不出來了,所以比元老太君還要上心,一改之前那種放養兒女的態度,提了聘禮就上了齊家。
齊家夫人還沉浸在喪子之痛裡,齊侍郎還好,早一步走了出來,畢竟這年頭,女人生不了了,男人再娶個三妻四妾就能有兒子了。
不是誰都像胡氏那樣未雨綢繆的,也不是誰都像元洪德這般掉以輕心。
元洪德帶着一擡擡聘禮上了門,押着不成器的元文當,給他好好的打扮了,都是姓元的,好歹還是有幾分可看的。
“齊大人,之前賤內跟貴夫人已經換了信物,如今你也知道,伯府出了不少事,家母身子不好,想要早日見孫子成親……”元洪德打了個感情牌,這年頭,沒有什麼比孝道更好拿出來說的,畢竟世人皆知孝字當頭,百善孝爲先。
齊侍郎沒了最後一個嫡子,唯一的嫡女也不太上心了,他僅有兩個兒子,都是嫡出,之前也偷偷養過外室,懷了都被齊夫人暗地裡弄了,所以如今是有些怨齊夫人的。
齊夫人沒了小兒子,自然捨不得剩下的女兒這麼快嫁人,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男人和女人的視角不同,齊侍郎只覺得自己的夫人短視。
本來嫡次子就是被齊夫人慣壞了,如果好好管教,哪裡能去找那花樓染了病的?
說起來,齊侍郎就甚是心痛,說什麼也不肯聽齊夫人無理取鬧了。
“伯爺,您正說到了我的心坎上,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了,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紀,哪裡捨得她吃苦,可是女大當嫁,男大當婚,到了年紀了,留來留去怕是留成仇,不若早些日子定下了,好早點了卻我一件心事。”齊侍郎說着,與元洪德便推杯換盞。
只是人人都知道,齊家嫡子是因爲那個青樓的花魁才丟了小命,可是元家的嫡小姐卻是二話不說就將婚退了。
還讓齊家昌落得一個聲名狼藉。
齊夫人若不是想着女兒已經定了婚,信物都交換了,加上齊侍郎嫌丟人,不然早鬧了也不讓女兒嫁了。
沒點正當的理由,女方退親是難上加難。
可是再不肯也好,一家之主是齊侍郎,齊侍郎也不想齊夫人和女兒鬧事,只想着早日把女兒嫁出去,以免惹出事端。
婚事竟要定在四月裡。
四月倒好,春光無限,正是濛濛細雨的好時候。
齊月柔拿着詩集,柳葉眉散發着淡淡的愁緒,那書卷捏在手裡,漸漸也變了臉色,眼角含淚:“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婢女攙着自家小姐,也十分心疼,本來小姐才華橫溢,配個皇子也使得。
要不是夫人覺着皇家太過勾心鬥角,想給女兒尋個好去處,又好給二少爺找個賢惠的妻子,哪裡輪得到元文拓那個浪蕩子。
元文拓就勝在胡氏是伯爵夫人,他以後是子爵,加上有三個適齡可以嫁給齊家昌的妹妹。
不然就是十個、百個元文拓,也斷沒有配得上自家小姐的。
兩人在自家池塘邊吹着風,突然看到一池之隔的外院,走過一個還算俊秀的公子哥。
不是別人,正是元文拓。
“這麼說,再過小半個月,這小娘子就是我的了!”元文拓喜形於色,一邊的小廝也撿着討巧的話來說。
“少爺好運氣!之前老太君還說什麼換親讓燕京的人看着丟了顏面,幸而咱們三小姐機靈,如今三小姐不用受罪,咱們還白白得了那齊家主母所有嫁妝哩!”小廝的聲音壓得低,順着春風而來,卻讓齊月柔聽得不真切。
機靈……不用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