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裙帶上的髒水

秦汕聽見“王爺”二字,心頭一顫,頓時嚇得連動作都僵了。

王爺!那高個的男子竟然是勤王爺!

那他身邊的女子,就是王妃?太后的侄女?那可是比勤王爺更不好惹的角色啊!難怪剛纔,王爺要這般護着她了!

秦汕當下真想煽自己幾巴掌,可癱軟之中,竟連手都舉不動!

他越想越怕,自己剛纔剛纔是不是還說人家是下人了?好像是罵了吧……

還說什麼要王妃娘娘靠近了說話……他這簡直就……

辱罵王爺,調戲王妃,隨便一條,都是了不得的大罪啊!

“王……王爺……秦汕實在……不認得……您,還有這位,王妃娘娘的大駕……”他邊說邊抖,話纔到了一半,又“啊”了一聲,原來是咬到自己的舌頭了!

眼見自家公子都攤跪在地,之前已然動上手的家丁們就愈發六神無主了,個個都抖索着下跪,一會兒求“王爺”,一會兒告“將軍”的。

不止是他們,就連街上的百姓也跪拜了起來。

要知道,這王爺加將軍的陣仗,可不是天天有的。衆人有敬也有畏,但不管怎樣,能見到勤王辦秦大公子,實在是大快人心的啊!

幾個人立於伏了滿地的人羣當中,面面相覷,很是不自在。

越是鮮見的場面,就越是容易被人記住流傳。

公良長顧見到這番場景,才發覺適才自己的的確確是多事了!

勤王的處境他不是不知道,要是讓朝中人知道他與勤王走得近乎,於己於人都沒有好處!

可如今,不該插手的事也已然插手了。

他喊了一聲“王爺”,不知道該怎麼接,倒是羽洛過來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反正都這樣了,還不如表現得光明正大一些,才更自然不是麼?

一旁,聞舉在王爺的默許下進行着“管教”的工作,他讓秦汕一邊自省,一邊掌嘴。

於是,秦汕與幾名家丁們一邊念着“王爺王妃贖罪”,一邊拍着耳光,啪啪作響。倒是叫圍觀的過路人看得痛快。

對於“王妃”這一稱呼,聞舉本想糾正的,可他一回頭,見喬姑娘正與公良將軍說着話,並未留意。

而王爺顯然是聽見了,卻沒有出言指正的意思,他自然也就隨他們去了。

相較於聞舉的“忙碌”,宣於璟、羽洛和公良長顧則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打起了官話,又是問安又是行禮的。

幾個人相互之間作揖一通,又散了圍觀的人,這才逮着機會悄聲說幾句私話。

秦府中人“啪啪”的掌嘴聲也正好成了一道聲障,讓他們的對話不至於讓外人聽去。

羽洛先開口,當然問了公良大哥關於郭項府上暗格的進展。

公良長顧三言兩語將結果提了,還說自己當日離開時,小心地將所有動過的東西都復原了,應該不至於露餡。

羽洛隨即又問了袁斐的事:“弄清楚了殺父仇人,他還要留在郭府麼?”

長顧點頭說:“是。那是他慎思後作出的選擇。”

幾人就這般在沛都街頭隨意聊了幾句,待秦汕的懲罰告一段落之後,便匆匆分離,各自走了不同的方向。

——

——

慢悠悠地又過了幾條街,羽洛的心中還在想着方纔發生的事。

秦汕的部分她早就放下了,放不下的是公良大哥。

聽公良大哥的話,顯然他已經確信郭項就是害死他父親的直接兇手,而王上,當年的太子,就是幕後的黑手!

之前匆匆幾句,她未曾來得及詢問公良大哥今後的打算。

從理智上講,她是希望能添一把火,讓公良大哥幫助自大鬼的。可這麼一來,芮涵的婚事就……

羽洛顧自在一個首飾攤位前出神,腦袋轉着,手也沒閒着。她無意識地拿起了攤位上一個銀製的臂釧,心不在焉地擺弄。

攤販眼看着生意來了,雙眼放光地誇讚姑娘好眼光云云,可這些羽洛壓根兒都沒有聽進去。

突然間,宣於璟的大手在她眼前一晃。

“喜歡就買。”勤王說的是臂釧。

“啊?”羽洛出遊的神魂這才歸位。

“不,不用了,我只是隨便看看。”她說。

“既然看中了,就買吧。”勤王還是老話。

羽洛擺着頭,連忙把臂釧放回去了,嬉笑着問:“看什麼都買,你家銀子用不完啊?”

可她話音才落地,就被自己否定了。

王府的銀子都是按箱數的,莫說一個小小的臂釧了,就算把整條街小販的貨物都買下來,恐怕人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羽洛自嘲式地笑了一聲,這才又認真地說:“是真的不用啦。上次你給我的那幾大盒首飾,我就算把餘下幾輩子的腦袋手腳都用上,也戴之不盡。再說了,臂釧就好像一個手箍一樣,卡得難受,買了不戴,豈不又浪費了。”

宣於璟見羽洛難得正經地解釋,暫時把臂釧放下了。

老實說,在羽洛開口之前,他還以爲她鐵定又要扯出一句“朱門金銀臭,路有凍死骨”之類的。

冷不丁說一句他完完全全聽得懂的話,還真讓人不習慣了。

兩人說着話,往前走了幾步,羽洛沒有回頭,可宣於璟還是回頭了。

女人用的東西他不很清楚,前些日子給她置辦的首飾中好似就拉了臂釧一類。他的小洛兒要是真帶上了,定然是好看的吧。

宣於璟如是想着,悄悄回身朝着聞舉努了努嘴。

臂釧終究是買下了。

——

——

勤王府。

宣於璟與羽洛閒逛了一下午,路上聊的盡是些沒什麼內容的閒話,儘管無所事事,時光還是飛溜得讓人抓不住。

兩人說說笑笑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隨着下人關於王爺回府的來報,煙鵲的心瞬間被拎了起來。

王爺每次出行,除了慣例的垂釣偶有放鬆之外,都有王妃的人跟着,今天也不例外。

要說王爺與喬姑娘親親我我的景象,她一早就料到了,可當尾隨的侍衛說到秦汕那一段,她還是又驚又氣!

所爲的,既不是喬姑娘強出頭,也不是公良將軍的出手相援,而是秦汕跪地求饒時,口中所喊的“王爺與——王妃——!”

秦汕沒見過她家娘娘,認錯王妃也就罷了!

聞舉爲何不糾正?

王爺又爲何不糾正!?

難不成,在王爺的心裡,真把那個下賤的女人當……

煙鵲想到這裡,不禁替她的主子鳴不平!雖然有老調重彈之嫌,可事實上,要沒有與王妃的一樁婚事,勤王哪能活到現在?

明明就是沾了“裙帶”的便宜,卻還要往“裙帶”上潑髒水!?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麼?

就算她的主子是和太后關係匪淺,可王爺也不至於當着王妃的面,領人入王府,讓正妻下不來臺啊!

煙鵲越想越不是滋味兒。可她小小一介丫環,能做什麼?除了叫侍衛向王妃回報的時候拿捏着輕重,不該說的就不說之外,她還能做什麼?

忿忿不甘的,煙鵲趁着主子不留意的空檔,已然到了前堂門口。

她側耳傾聽,屋內宣於璟正問着羽洛晚食還用不用,想用些什麼?

平常的話,配了溫柔的語氣,卻比王爺在王妃面前說過的任何一句話都動聽。

惹得煙鵲對羽洛的敵意頓時到了頂點。“王爺。”她一挺身入門,連看都沒看羽洛,便直接稟道,“王妃娘娘身子不適,屢有乾咳,奴婢是來請王爺過去看看的。”

煙鵲說罷,還用餘光瞪了羽洛一眼,滿是不屑。

煙鵲的態度,讓宣於璟心裡也咯噔了一下。

一直以來,引文對他稱得上相敬如賓,可煙鵲這個丫環卻是仗着主子在太后那裡的關係,話裡話外,都透着不客氣,有時候就連他這個王爺也放不入眼。

日子久了,令人生厭。

可是,引文那裡,要他完全不顧,恐怕……尤其這幾天,洛兒入府,引文不爭不鬧,也算讓他一步了。要再不去……

宣於璟猶豫,漸漸鬆開了羽洛的手。

微小的動作被煙鵲察覺,使她愈發得志。

“王爺,王妃娘娘已經備下晚膳了,王爺去了正好同食。”煙鵲再加一句,言語生硬,似有催促的意味。

天下女子爭寵的手段攏共也就是這麼幾條,羽洛在宮中作爲一個旁觀者,什麼樣的招數沒見過?

可真到了自己頭上,自大鬼頭上,她是不願意爭的。

或者說沒有立場去爭。

勤王與王妃,就好比犯人與典獄長,她一個“探監的”,能進得深宅高強就已經勞人通融了,還不該識趣一些麼?

“王爺,我還是先回採擷苑吧,這些剛出爐的糕點也得趁新鮮給繡茉纔好。”羽洛說着,揚了揚手中的糕點盒。

採擷苑中還有不少未經打理的地方,她與勤王外出遊逛,獨留了繡茉在家收拾,羽洛於心不忍,帶一盒糕點算作補償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聽在煙鵲耳裡,又是另一番意思。

哼!到底是宮女出身的下人,還給丫環帶東西,套近乎!果真是上不了檯面的下等人!

宣於璟目送了羽洛,邁開步子往引文王妃的雙芷閣去了。

煙鵲貌似恭敬地跟在後頭,一福身的工夫,還向着羽洛的背影翻了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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