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嫺兒……”太后畢竟是經過大風浪的,很快就穩住了心緒,但面對着茹嫺,語氣就不甚客氣了,“聽說前些日子,王上去蘭婷宮,你把他拒之門外了?”
“那次……王上,其實……是去看霜兒的……”莫茹嫺聽太后提到此事,畏畏縮縮地替自己辯解幾句。
可太后只是起了頭,任由莫茹嫺忐忑不安,並不往下說話。
沉默,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着莫茹嫺,她一對上太后銳利的眼神,不禁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地,痛哭悔過。
“太后,茹嫺也是鬼迷了心竅,那日的事,茹嫺知錯了,真的知錯了,茹嫺再也不敢任性了。”
剎那間,莫茹嫺哭得如淚人一般。可此時的太后見她這副模樣,沒有憐惜,倒是覺着心煩。
“過去的事後悔也無用。”太后總算是接了一句。對於莫茹嫺,她早就不抱期望了,只是現在葵妃又有起勢的苗頭,身邊沒幾個自己人,總歸諸多不便。
莫茹嫺卻是看不透這一層,她見太后面色稍緩,便又把話題岔回到葵妃身上:“太后,那……江葵她……”
“她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太后深鎖着眉頭說道。
葵妃翻案的理由十分牽強,可就是這樣毫無邏輯的解釋,卻經過了內府刑官的層層盤問、審查,可見王上是將所有參審人員都招呼全了。
如此精心,正說明了她的王兒是一心向着那女人,鐵了心要保她出來。就算她貴爲太后,也無益多阻。
更何況,天家後院之事,多做反覆也是丟自己與王上的臉吶!事情走到這一步,不認也得認了。
太后長吁了一口氣,又將冷眼轉向了莫茹嫺:“哀家早提醒過你,葵妃關禁的這段時間,正是王上最空虛的時候。你不趁機抓緊他,卻還要把他往外推,就難怪他回頭找舊人了。”
太后語氣不重,可話語卻是句句打在莫茹嫺的心坎上,她才收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行了,行了,哭有什麼用?”太后對她一臉苦相也是乏了耐心。
既然爭寵不行,就讓她做一把匕首吧。
太后思索一陣,小啄一口清茶,儘量將語氣回覆到以往的樣子:“嫺兒,你且聽着,有道是‘敵陽不如敵陰’。如今的葵妃氣勢正旺,要想對她出手,就要找出她最虛弱的地方。”
“最虛弱的地方?”莫茹嫺吸了吸鼻子,太后又回到以往語重心長的模樣,讓她心安不少。
“嗯。”太后平視着遠方說,“葵妃經此低谷,盛寵再至,恐怕一時半會兒難動她了。可是,她的弟弟江越,論才幹、論行事都不及她十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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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昀宮。
前日清冷的模樣已經一掃而去。對於主子們的起起落落,宮人們的應對極快。
才幾句傳令的工夫,華昀宮內的帳簾已煥然一新,禦寒的毛墊炭盆也端端正正地入了堂中。吃食小物就更不用說了,除了內府打點的用度之外,各宮主子們也都分送了一些。
面對着陸續而來的宮人、物件,汐姑姑一大早就忙得不可開交,裡裡外外轉得好似一個陀螺。
連日的關禁讓葵妃娘娘形容憔悴,故而那些上門走動問候的,汐姑姑能擋就都擋下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葵妃都閉門不見的,王上宣於嶙就是這例外中的頭一位。
柳裙垂擺,佳人微倚,銅鏡映顏,柔光拂面。宣於嶙以手支頭、坐在內屋,雙眼一刻都不曾從眼前的美人美景挪開過。
此時的葵妃正對鏡描眉,她目有漣漪,卻面色淡然。手中的動作絲毫沒有因爲旁人的注視而減緩一分。
“愛妃,寡人來替你畫吧。”宣於嶙靠上近前,端起了眉筆,愛妃的香氣充斥鼻尖,讓他不禁多吸了幾口。
葵妃盈目挽脣,眼見宣於嶙手中的眉筆就好似毛筆般捏着,不禁問道:“王上這是要拿葵兒的臉做畫布麼?”
宣於嶙也看出了她的“不信任”:“愛妃怕寡人畫得不好?”
葵妃輕輕地拿回了眉筆,笑道:“如果臣妾說是呢?”
“大膽!”宣於嶙故作嚴厲,他空落的指尖點上了葵妃的眉心,力道卻是柔和的,“愛妃這般不識趣,寡人可是不悅了。”
“臣妾萬死。”葵妃作勢欠身告罪,話語低憐,可面色還是含着笑意。
“好了,寡人還能當真與愛妃計較不成。”宣於嶙的雙手搭在葵妃肩上,輕裹着肩頭將她摁回了座上。
“愛妃,這些日子,你受苦了。”宣於嶙的手從肩頭緩緩拂上她的面頰。
面對君王的深情,葵妃幽幽地回望。“王上,葵兒不苦。就算開頭是苦,可臣妾只要知道王上還是念着自己的,也就好了。”
“愛妃。”宣於嶙一把將面前的可人兒摟緊懷中。他對葵妃的憐惜比往日更甚。
“葵兒,你看你,怎麼比上次見的時候又清瘦了。趁着天涼,寡人讓膳房多預備些補食。你服食寒藥,想必使身子骨孱弱,以後可不許再作踐自己了。”
葵妃聽着宣於嶙的關切之言,乖順地點着頭。
宣於嶙見狀,寵溺的語氣又深了幾分:“你有什麼喜歡的,吃穿用的,儘管與寡人說,寡人這就叫人去辦。”
“葵兒想……”葵妃星目深邃,對於王上的慷慨,她沒有替自己要求什麼,反倒是說:“王上,臣妾自己倒是沒什麼缺短。只是這些日子體會了冷宮中的寂涼,淺短數日,好似經年久長。葵兒幸運,畢竟還有王上掛念,可宮中還有好些人除了寂寞,就再也不剩什麼了。葵兒每每想起,總覺得難過不安。”
“宮中,好些人?”宣於嶙對於愛妃突轉的話題並不全然明瞭。
“是啊,就是安樂宮裡,太妃還有……”葵妃知道自己所提也算是宮中禁忌,不免吞吐難言,“臣妾只是想着,年關快到了,希望王上能對安樂宮,寬鬆一些。”
安樂宮?這個地方從未進入過宣於嶙的思緒。他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那是太妃和前朝公主住的地方。
雖說前朝往事,宣於嶙不願過多回想,可安樂宮裡畢竟也就是幾名老弱女子,偶爾寬鬆也無大礙,就當積德行善了吧。
宣於嶙如是想着,又加上愛妃難得開口,斷沒有拒絕的理由,當下就允了。
“寡人的葵兒真是心善,見不得旁人受苦。安樂宮的事,就由愛妃你做主吧。不過,瑣事繁文還是儘量吩咐下人,別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