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方域早已娶妻之事,復社衆人都早有耳聞,可其他名流卻不一定知曉,但這也並非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像他自己說的,男人三妻四妾多正常。
對方的話死毫不留情面,侯方域一窒,不知如何接話。
說到底,他仍然忌憚莊庭宋的身份。
陳貞慧見對方似乎來者不善,疑惑的看了李貞麗一眼,卻見她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麼。眼見周圍賓客都慢慢安靜下來,目光詭異的觀察着這邊,他心底一陣不悅,站起身道:“莊公子,燕公子,既然兩位貴客屈尊降貴前來捧場,就請入席就位吧,主桌還有幾個空位,二位隨意坐下便可。貞娘,給貴客倒酒。”
這是擺出主人家的架勢麼?
呵,復社四公子的老大,陳貞慧。
莊庭宋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動作。
李貞麗遲疑了一下,眼睛偷偷瞄了一眼香君,竟破天荒的第一次違逆了陳貞慧的意思,也站在原地遲遲不動。
燕還卻在此刻開口說道:“禮金呈上,請李夫人和各位過目見證。”說罷,輕輕揚了揚手,他身後的貼身僕從突然搬出好幾個精緻奢華的紅漆樟木箱子,依次打開,但見衆人眼前一花,金光閃爍,整整齊齊的黃金元寶擺滿了整個箱子,璀璨無比的晃耀着人們的眼睛。
“黃金兩千兩,請點一下數目。”
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驚得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裡蹦出來了,後面聽到動靜的還有些不敢相信,禮儀都顧不上,急忙站起來推推擠擠的往前面圍過去。
蘭猗暗自算了一下,以當時的市面價格換算,一兩黃金等於人民幣四千元,也等於八兩白銀。侯方域的梳攏禮金達到二百四十萬人民幣的高價已屬於破天荒之事,這個價錢幾乎可以爲兩三個秦淮河邊稍微有點名氣的姑娘贖身了。而燕還卻爆出了八百萬人民幣的超高價,把侯方域死死壓住。
好樣的,燕子府還真是大出血。
她不禁有點小得意,想到那白花花,哦不對,是
黃燦燦的金子竟然出自燕氏手筆,心頭似乎劃過一絲報復的快意。仇人之子爲自己一擲千金,而這個人卻又是自己深愛着的男人,這種奇妙的感覺一時間複雜交織,讓她說不出話來。
侯方域睜大眼睛,下意識的問道:“什麼禮金?爲什麼要出兩千兩黃金作禮金?”
莊庭宋斜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侯公子別急,你已經做不了主了,還是先喝幾杯酒,休息一會兒吧。”
“莊公子,君子不奪人之美,這是我跟香君姑娘的梳攏之宴,你卻帶着人來存心搗亂,到底是何用意?”
眼前那個人臉上略帶輕佻的笑意霎時激怒了侯方域,不由厲聲喊道。
“是何用意你還看不明白麼?”
說出這話的人卻是燕還,他往前幾步,微微偏了偏下巴,示意道:“李夫人,我要爲李香君贖身,這筆費用想必已經足夠,今晚我要帶人走。”
他目不斜視,眸光平靜,俊秀的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甚至都沒有看旁邊的紅衣少女一眼,只有禮的凝視着李貞麗,眼神中卻暗含着不可拒絕的凌厲之意,看似在徵求她的同意,實則只是例行通知而已。
“你說什麼?”
侯方域似乎被弄糊塗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了看斜着眼睛的莊庭宋,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燕還,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目瞪口呆道:“是你、你要爲香君姑娘……贖身?”
但卻沒有人理他。
衆人還沒從黃金兩千兩的震撼裡回過神來,卻又被這位燕氏公子的話震得面面相覷,混亂間彼此交換着看好戲的神色,確認着這個爆炸性消息的真實性,只是瞬間,便鬧哄哄的亂叫起來。
“贖身!有人要爲香扇墜贖身了!”
“天吶,兩男爭一女,還是在煙花之地……真是前所未聞,見所未見!”
“兩千兩黃金,兩千兩黃金,太瘋狂了……唉,我這一輩子都拿不出這麼多銀錢來。”
“我沒有聽錯麼?這不是梳攏宴嗎?
怎麼變成了贖身宴?”
李貞麗勉強掛上一絲擠出來的笑容,猶豫着輕聲道:“燕公子……你知道我們行裡的規矩,這種事兒需得經過姑娘的許可,才行得通……”
“我明白。”
燕還轉身看着蘭猗,目光柔和,微微狹長的深邃雙眸裡隱約藏匿了引誘之意,嗓音淡然沙啞,低沉醇厚,柔聲問道:“香君,你會願意的,是麼?”
侯方域臉色鐵青,拳頭緊握,眸子中翻翻滾滾滿是怒意,整個人僵硬無比的怔在原地,他身後的方以智、黃宗羲等人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不可輕舉妄動,可人人臉色不愉,冰冷發寒的盯視着那紅衣少女。
所有人都明白,這風月之所的梳攏儀式說白了,只是走一個過場,說到底,是建立在大把花費銀子的基礎上,藉助姑娘的名氣,使得恩客的名望更上一層樓。自古佳人才子相配令百姓津津樂道,可這種建立在金錢關係上的“買賣”一旦破裂,誰也沒法站在禮儀道德場面上加以指責。
所以,如果李香君的梳攏對象甚至是贖身對象變成了燕還,也是完全站得住腳的。
“妓愛俏,媽愛錢”,就看老鴇態度如何。
誰出的錢多,自然就把姑娘許給誰,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可今日之事,李貞麗並不阻攔,只說讓李香君拿主意,態度可見一斑。
男人眼眸深邃,定定的看着少女,似乎只等她點頭。蘭猗微微笑了一笑,目光溫柔如水,清純之中憑添幾分誘人風情,她輕輕拂開腮邊兩縷掉落下來的髮絲,正要緩緩應道:“是。”
可站在一旁的陳貞慧早已暴怒得猛然一扯李貞麗的袖子,如一頭兇猛野獸,帶着痛恨和仇視死死瞪着她,低喝道:“賤人,你竟不阻止她!”
這聲音壓得極低,若不是站在旁邊的人,根本察覺不到他到底說了什麼。復社名流同仇敵愾的表情早已說明了一切,侯方域若被羞辱,就等於復社在百姓面前臉面掃地,定然要叫明月館吃不了兜着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