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走了,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法心半倚在牀上,透過窗戶看着天空暗淡星光,腦中不自覺地思索起來這所謂的大佛寺隱秘。
好好的一個清修之地,大佛之家,怎麼也會出現權益糾紛?
他很難想通,但又會下意識的去想。
壓迫,還是壓迫。
法心此刻的心情複雜難明,但從心底他是無法忍受那些不合理的壓迫,如果真如孟平所說,那麼今後自己還會再次受到羞辱,並且無處去告,上層也不可能相信一個普通弟子的話。
找法悟?一想到法悟那個憨厚的模樣,法心就打消了這個打算。他也不過是一個內門弟子,而且人家幫自己也是出於好心,自己怎能一再勞煩人家,況且這件事的牽連……
想到這兒,法心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早上在大佛寶殿時慧持的那張臉,那張變幻無常陰冷惡毒的臉,他不禁打了個冷戰。僅僅是這張臉,法心便由衷相信了孟平的話:慧持真的不是好人。
接下來很自然的,他又想起了那個可憐的瘋子,那顛傻的中年男子莫名對着他的腳啃了兩下,當時着實是下了法心一跳。擡起腳,法心湊着暗淡的燭光看了眼自己被啃的鞋子,可憐那白淨的鞋面上已經是多出了幾道褶皺。
“好無奈啊。”
法心發泄似的蹬了一下腿,真得要忍下去麼?想起孟平那畏手畏腳的模樣,法心就覺得可笑,難道自己也得向他一樣瞻前顧後磨磨唧唧?
可不這樣又能怎樣呢?和顧磊同流合污去壓迫其他人?就像今天聽他命令阻攔自己的三個人一樣,當一個地地道道的狗腿子?
不可能!
他直接否認了這個想法,與其這樣不如讓他再一次摔下懸崖來的痛快。
哀嘆了口氣,法心翻了一下身想要擺脫思緒入睡,可不知爲何精神總是很亢奮,來回翻了幾次最後還是站了起來,輕輕地打開門,蹲在門檻上望起了天空。
一個活了近二十年,卻只有區區半個多月記憶的青年,第一次出現了真切的無力感,他甚至想,雖然自己不瞭解凡人的世界,但是與其在這裡飽受壓迫羞辱
,還不如到那人人口中險惡無常的凡間去磨練。
星光暗淡,卻也一閃一閃的;青年無力,只會一個勁的無奈嘆氣。努力,或者不努力,清晰的表達出了璀璨和埋沒的區別……
就這樣,法心蹲在門檻上呆了半個多時辰,直到略感涼意之後纔再次站起身,回到了屋內。然而,就在他關門的一瞬間,懷中的一本小冊子掉在了地上。
法心愣了一下,彎腰撿了起來——大佛寺入門法訣。
“這是修行中最基本的東西,只有將這個完全習會之後才能修煉高級的功法,”耳邊突然響起法悟曾對他說過的話,“大佛寺入門法訣,你不要小看它,其中包含的第一個層次——禪定,我可是修煉了近兩個月才堪堪弄懂的。”
法心有點手忙腳亂了,剛剛拿到這本書的時候他就想翻開看看,可因爲拜見惠德耽誤了,再加上平白受了惠德一掌,回來又被羞辱,早已是累得不行,身體精神都飽受壓迫,結果趴到牀上便睡着了,醒來又是被孟平一番神經兮兮的話弄的更加悲催無奈,一直感慨了近一個時辰。現在如果不是它自己掉出來了,他還是不會想起來。
他迅速點燃了蠟燭,用蠟淚固定在牀前,然後趴在牀上看了起來。
翻開第一頁,除了那令人噁心的兩個微小的紅體字外,還有一段四十來字的警言——
與世無爭,傾心般若。忌貪、嗔、癡、慢、疑;尊我佛根本,渡我、渡他、渡世人、渡世間一切業障。
法心看得很明白,但心裡卻並不是很在意,這種佛性警言,就連戒律院長老四大聖僧之一的慧持都沒有遵守,我一個卑微的小和尚還是不要太過執意了。接着,他翻開了下一頁,灰白色紙張上出現兩個黑體大字:禪定。
繼續翻過,接着便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黑體字,法心騷了下頭,讀了起來。
何爲禪定?
“禪者藏也,未見此物,不知何物,只有依悟,明心見性。”(注一)
法心看不明白,這時他發現在這句話的旁邊又出現了一排更加密小的紅色字體,昏暗的燭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便將這一處
湊到了燭火旁,仔細的看了看:寄給我的小師弟——由‘凡人’到‘成佛’整個過程中,起關鍵性作用的便是禪定,沒有它發揮積極作用,‘凡人’是無法達到‘成佛’之境的。換句話說,禪定是修佛者的一種調心方法,它的目的是淨化心理、鍛鍊智慧,以進入諸法真相的境界,也就是修行高級功法的境界。所以說,禪定很重要哦。
看完這段略帶滑稽的解釋,法心有點哭笑不得,顯然這也是服法悟的手筆,也是他出於好心卻又不願直面表達出來的一種手法。
他繼續看下去——禪定亦即止觀,止是放下,觀是看破。禪定是指‘心一境性’,讓混亂的思緒平靜下來,外禪內定,專注一境。禪定必須先由‘入靜’開始,而到‘至靜’,才能達到‘寂靜’,此時已經是忘我的境界……才能突破一切生理、心理及潛意識的障礙……以無上的智慧來印證,證明一切事物的真如實相的智慧,這叫作禪。
下面是一幅簡易插圖,畫的是一個正在坐禪的和尚,身體挺直、雙腿盤曲、雙手微和,拇指相接,眼睛緊閉,好像睡着了一般。
禪——定!
法心對照着插圖擺正姿態,深吸一口氣,深呼一口氣,想要按照上面說的進入‘入境’之境,但是看起來很簡單的一件事,做起來卻完全相反。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炎夏將過,初秋的涼意已經在這個高山上的庭院中顯露出來,瑟瑟的還算溫暖的風兒吹拂着房樑和地面,發出“沙沙”的低響聲……
說實話,對於法心這種人來說要做到靜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他的心很亂,雖然只有半個多月的記憶,但是他的思想很複雜,加上他的本來心性,近二十年的悲慘經歷,那早已根深蒂固的入世之態想要立馬轉變爲佛門出世之態,着實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他不斷的深呼吸,身體一動不動,想要以此排開腦中雜亂的思緒和想法,殊不知他一開始定的目標就已經和佛性偏遠了,不知大家還記得他拜入大佛寺的初衷麼?
長生!
……
注一:採用於潘國靜禪師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