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羞辱

他瘸着腿,慢騰騰地一步步向住所走去,握在手中的淡紅色藥丸隱隱散出悠悠的清香,有點苦澀。法心想了想,一仰頭,還是將其吃了下去。

丹藥入口即化,猶如一絲清涼微苦的茶水,溶入體內瞬間揮發,變成精純的修復能量滋補着法心的身體。這是他所不知道的,但他還是能夠感覺到吃下藥丸以後,身體一下子輕鬆起來了。

真是一個怪和尚。

法心在心中嘀咕一聲,不自覺又扭頭看去。藥殿這座宏壯的建築物,在他這第一次認真的端詳下,突然變得淒涼,悲沉起來。

深紅色的光芒揮灑而下,與這座古老的暗紅色建築融爲一體,淡淡金色光暈附於其上,清晰的映出那錯落有致的磚縫間被歲月刻下的印記——凹凸不平的小小疤痕……

回到住所,同一個院子的師兄們紛紛跑來探尋他剛纔的經歷。

一個叫顧磊的青年和尚問題最多,也是這八個師兄弟中最喜歡熱鬧的一個,他一見法心瘸着腿回來了,首先大笑幾聲跑了過來,打招呼道:“法心師弟,我看你已經完全領教到了惠德老和尚的厲害了!”

法心皺着眉看了他一眼,說實話他並不怎麼喜歡這個油嘴滑舌的師兄,但這裡他最資歷最深,是領頭,其餘七個人都要聽他的,法心才無奈應付了一聲:“可不是嗎,一掌把我拍出去老遠。現在骨頭都快散架了,我得趕快歇會兒去。”

這時間段,其餘幾個師兄也紛紛走了出來,笑眯眯地看着這個新來師弟的囧樣。

法心也不理他們,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顧磊乾笑了幾聲,像是什麼暗號,果然,笑聲落下,立馬走出三個和尚擋住了法心的去路。

法心呵道:“這是什麼意思?”

顧磊解釋道:“小師弟別生氣,這只不過是我們藥殿弟子的一個規矩,新來的弟子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如果不和你講清楚,會對減慢工作效率的。”

法心舒了口氣,道:“但是你們也看見了,就我現在這個狀況,怎麼能……我在這兒先謝謝各位師兄了,你們說的那些規矩等我身體好了,定會親自討教。”說完便欲離開,可那三人還是寸步不讓,這時顧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法心師弟,現在已經不是你想不想聽,而是必須聽,這是一個很嚴謹的工作,容不得半分差錯。而且,”他走到法心身邊,拍了拍他脊樑道:“我想惠德師叔祖並沒有出手太重吧?”

隨着顧磊的手掌落下,原本已經沒有那麼疼痛的背脊猛地傳出一陣撕開般的劇痛,法心一聲低呼向前躍了一步,緊接着抹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清秀的臉龐青筋突起,雙眼泛紅,怒喝道:“顧磊你不要太過分了!”

“呦呦呦,脾氣不小,我只不過是給你講講規矩,你看你兇那樣,難道想打我不成?”顧磊繞着法心轉了半圈,作勢大開眼界的模樣,“別

以爲跟着法悟混了兩天,別以爲家世悲慘失憶落魄便能博得住持的同情,別以爲施捨給你一個法心的稱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告訴你,到了我這兒,一切都得聽我的,這次只是警告!你好好記着,有什麼動作先向我彙報,而不是那個怪老頭!”

說完,大笑兩聲走開了,擋着他去路的三人也是低笑兩聲走開了,其餘三人則是小心地走到他身邊輕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然後也走開了。

法心心中怒氣噴涌,脊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卻時刻提醒着他:忍!忍!忍!寄人籬下生人摸路,坎坷羞辱必不可少,此時,只能一忍下去。

耳邊,默默響起了法悟的聲音:以後還有很多事需要了解,需要親身經歷,記住,大佛寺裡有的,不僅僅是善……

不僅僅是善……

法心仰首望天,長長呼出一口氣,鮮紅的太陽落下大半,餘暉卻越發紅豔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法心有點落寞的關好房門,然後小心地趴到牀上,感受着久違的鬆軟。

從整理好房間到現在再次呆在自己的牀上,之間只有一個多時辰,可僅僅這一個多時辰,卻是法心從昏迷到現在這長達半個多月時間裡最難熬的一段——激動、壓抑、驚異、憤怒、羞辱……凡人幾乎大半的劇烈情感同時包圍了他,壓得他喘不過氣。俗話說的好: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在法心臥牀有專人照顧到此時被人羞辱到臉上,殘酷的現實瞬間擊毀了他聽到慧遠決定收他爲大佛寺弟子時的激奮和美夢。

現在,他累了。僅僅一個多時辰的壓迫便致使這個意志頑強的青年無力倒在牀上,睡了過去……

熟睡中的人依舊有淺淡的意識,這是不可否認的,它很縹緲,縹緲到僅是一種感覺,一種醒來便會瞬間遺忘的感覺。

很顯然,惠德送給法心的那顆淡紅色藥丸並不僅僅是讓他舒坦一下。他睡過去了,幾乎封閉的房間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和黑暗沒什麼兩樣。沒有人發覺在這昏暗的房間中,逐漸升起了淡淡的金色鑲邊的紅光。

毫無疑問,這時一顆擁有巨大能量的丹藥,並且十分精純,十分貴重。惠德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送給了法心,但是他心裡明白的是,接下他一掌還能直立走動的青年,修爲一定可以駕馭這顆丹藥蘊含的能量。

但是他錯了。法心沒有一絲修爲,在修仙這條路上他剛剛邁出第一步,僅僅是成爲大佛寺一員的第一步,他甚至連正規的修煉法訣都沒來得及看一眼,佛家注重的渡我渡他對他來說簡直還是天方夜譚。如是常人,在這惠德看來九牛一毛的能量便足以將其撐爆好幾次!但是,他並非常人,失憶之前的近二十年經歷註定了他不同於常人,最後一刻爆發出的驚天一拳足以使道家仙劍崩裂,依靠的是什麼?是這些卑鄙的貪婪的,將灌滿丹田後溢出來大量能量吸收的肌肉組織麼?

難以解釋的一幕在這個天陽落山的傍晚悄然上演,靜悄悄的,無人知曉……

“砰,砰,砰……”“砰,砰砰……”

一連幾聲低緩的敲門聲將法心從熟睡中驚醒,他猛地一個激靈站起了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欲去開門,突然發覺脊背已經不痛了,他好奇的摸了兩下,傳來的只有淡淡的大可不計的微痛,他驚訝地張了張嘴,卻一時無法解釋。

“砰砰砰,法心,你在麼?”

門外再次傳來聲音,法心皺了皺眉,這聲音很陌生,有點壓抑小心的味道,他走過去將門打開,一個相對瘦小的身影竄了進來,緊接着掰開他的手,迅速地將門重新關上了。

這時天已經黑了,打開門的一瞬法心看了眼天空,星光有點暗淡,月色也十分清涼。

屋中漆黑一片,法心想要去點上蠟燭,卻被一個低呵聲打斷:“最好不要點蠟!”

法心問道:“爲什麼?你又是誰?”

那人似乎很擅長在黑暗中行動,他準確無誤的抓起了法心的胳膊,然後將他拉到牀邊,示意坐下說。

兩人都坐下了,那人開口道:“我是孟平,我來告訴你一些事兒。”

法心“哦”了一聲,道:“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還要在這黑洞洞的屋子裡。”法心從心裡討厭這樣,孟平是住在他隔壁的藥殿弟子,身材矮小,但很機靈,長相也算俊朗,就是做事太過小心,有點畏手畏腳的。

孟平並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碗和兩個饃塞到法心手中,道:“你先吃了它,顧磊不讓我叫你吃飯,說你太傲了,得讓你吃點苦頭,我便偷偷給你藏了起來。可是現在也涼了,你趕快吃吧,吃完了我在和你說。”

法心接過那碗涼粥和蒸饃,卻突然不動了,孟平道:“趕快吃啊,吃完了我好給你說事兒。”

法心低恩了一聲,這纔想起從早上到現在他還沒有進食呢,甚至連滴水都沒有喝,這樣一想,肚子頓時抗議似的叫了兩下。

“嘿嘿,我還以爲你是鐵打的呢,吃吧吃吧,也沒有什麼好飯,你就將就一點,改天我做點好的給你。”

看着法心風捲殘雲般將一碗粥和兩個饃橫掃一空,孟平親切的低笑兩聲。

法心將碗放到了一邊,問道:“孟平師兄,這是你做的啊?”

“是我做的,怎麼?是不是太難吃了?”

“不是太難吃,是太好吃了!”法心衷心道。

可這句讚賞不僅沒有讓孟平高興,反而引得他嘆氣連連。

“你不用敷衍我了,熱菜熱飯都沒人說好,剩饃冷粥你道說的和山珍海味一樣。我知道你好心,但……”

法心一急打斷了他的話:“我以人格擔保,我說的是大實話!”

透過清涼的月光,法心模糊的看見孟平面帶悲哀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後低下頭沉聲道:“我們不要在這上面談論了,這只不過是小事,而下面我要和你說的,確實關乎你前程的大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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