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入村中的兄妹

億萬年前,盤古開天闢地,天地之間不再是混沌一片,茫茫世間有了清濁二氣,歲月流逝,萬物生靈陸續誕生,爲這大千世界增添了無數瑰麗。

億萬年來,原本只是小小一核的世界大了不知幾許,寬了不知幾倍,而那渺渺蒼生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滄海桑田,幻化變遷。不知從何時起,天上地下漸漸分出了人、仙、魔三個不同的空間來,各自獨立,難以相交。這一變化來得如此緩慢,卻又是如此自然,以至於被意識到時,三界之中早有了數不清的複雜生物,他們靈動鮮活,有識有情,並在命運編織的網中,生出了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故事來。

《蒼山古卷》記錄的這個故事,便是其中的一個。

凡事都有因果,而因果又是循環不絕,難尋源頭。《古卷》中的這個故事亦是如此。所以,爲了免去那千迴百轉的糾結,故事的開頭,我們便從人間一個極不起眼的村落說起。

僻於青山腳下,被樹林環繞。眼前這個不起眼的村落名叫“故國村”,位於磐國極北之地的山脈——白守山的腳下,是一個建立不過十年左右的小村子。

若是你知道這片大地的些許歷史,便能從“故國村”這一名字,以及它那短短十數載的村齡便能看出,此村的建立與距它數百里之遙、烽火不息的磐國不無關係。二十多年來,磐國內政外交多有困擾,先後與東方的遊牧大族——雲皋,以及稽、善、畑、澠、芹等五個小族開戰,連年徵兵,死傷無數。也正如你所想,這村中老老少少共計一百八十餘口人,便是因這戰亂而來。或是背井離鄉的逃難,或是在戰場上撿了條命被救起,來歷雖然不一而足,卻都是些命途多舛,心念故土的可憐人。

故國村所處的白守山脈,東西綿延數百里,山腹深不可測,傳說曾是天界的一座仙山,因爲某種變故而墜落人間。它本是磐國的領土,但國家戰亂連年,山脈與最近的城池之間又有廣袤冰原阻隔,所以久而久之便淡出了皇族的視線,成爲了官兵不駐,匪賊難至的“飛地”。

白守山中自古以來都有靈族居住,此靈族名喚“牙琢”,據說他們能識百草,會辨精怪,懂得術法,生生世世以守山、護山爲責。牙琢族人性情孤高,不喜生人,若有外人要在此定居,定然會被驅逐。然而,因某種緣故,這一代的牙琢族首領卻與故國村的村長十分交好,以至於這十數年來,村中諸人竟然能夠得到尋常人等得不到的恩惠,甚至可以進山捕獵,開荒種地,在此平安度過了無數寒暑。

是日,春風正拂,暖日懸空。

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踩着極輕的腳步,偷偷溜進了故國村。

她一襲淡粉色的衣衫迎風輕揚,金色的迎春花束在發間,將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映得嬌俏可愛。

少女身姿極快,只幾下便掠過了村口忙着插秧的村人,閃躲到了一間不大的木屋之後。她身形纖細,神色緊張,緊緊靠住木屋的牆壁,身體筆直地繃住,將呼吸盡量控制輕微。

耳旁似有人聲響起,少女咬緊牙關,偷偷伸頭看去,見是路過的村人,又趕緊縮了回來,拍着胸脯長吁了一口氣道:“好險!”

“好險什麼?”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陡然響起。這聲音並不高昂,情緒也是淡淡的,但在少女聽來卻如同一聲驚雷,炸得她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一轉頭,只見一個身披黑色獸皮的少年站在身後,雙臂相抱,正一臉嚴肅的看着自己。

這少年二十出頭,五官清秀,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穩重,就見他鳳眼一眯,冷冷呵斥道:“白月,你真是越發大膽了,居然敢擅自下山!”

只見這名被稱作“白月”的少女耳根“刷”的紅了,怯怯地看向少年,一雙鹿眸眨得飛快。她強壓着心中的緊張,向前幾步,卻是一把摟住少年的脖子,盯着他嚴肅的眼睛,甜甜地喚道:“哥哥,怎麼是你?”

再陰雲密佈的心情也敵不過親妹妹這蜜糖般的微笑,少年面上的冰霜止也止不住地融化開來,就見他嘴角微揚,擡起手來在妹妹鼻子上輕輕一刮:“那你以爲是誰?父親嗎?”

這少年名喚白凌,是牙琢族中地位極高的領袖。而他口中的父親,便是牙琢族現任的族長白徹。

“嘿嘿”,身爲牙琢族公主的白月吐了吐舌頭,對着哥哥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

“月兒,若是此刻站在這裡的是父親,你還能像對哥哥這般放肆無禮?”白凌收回了方纔那般嚴肅的口氣,問道。

白月的笑容悻悻的,摟着哥哥脖子的手卻半點鬆開的跡象也無。

“趁父親還未動怒,趕緊跟我回去。”白凌嘆了口氣,將她的雙手鬆開來。

“我不要!”

白月卻是擡起頭,果斷拒絕道:“我,我還沒見到南歸哥哥呢!”

又是木南歸!白凌心頭一沉,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不知從何時起,頑劣的妹妹便對自己的至交好友,故國村的村長木南歸念念不忘起來。不用想,此番偷偷下山,也定是爲了看他。

“木兄不在村中。”他冷冷道。

“又不在?”白月一滯,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如玉如墨,“他怎麼總是不在啊……”說着低下頭,絞着淡粉色的衣角嘟囔着,過了半晌,又望向哥哥:“那……那我便在這裡等他回來……”

“不行!”白凌正色道,“月兒,你可是牙琢族族長的女兒,不在族中幫助父兄守護地脈,倒是孤身一人在這村落中守候一個外族男子,你讓族人們怎麼想?又要將父親置於何地?”他眉頭緊皺,語氣比方纔的呵斥又重了許多。

白月心中哀怨,卻不願妥協,便漲紅了一張臉,無賴地爭辯道:“我不管,我就是要等南歸哥哥回來!”

白凌面上一肅,不再說話,只是後退了兩步,右手一晃,掏出一支通體漆黑的牛角來。

這牛角模樣十分奇特,七個細小的孔洞以星辰之位排列其上,似乎是用來吹奏的樂器。

他將它拿到嘴邊,雙手手指按住孔洞。正要吹響,卻聽得“哇”地一聲,白月已經撲入自己懷中,一邊抓住他拿牛角的手,一邊大聲哭道:“哥哥,你是可以把我吹回去,但只要見不到南歸哥哥,我肯定還會一次次地跑出來的!”

她的哭聲極是悲慼,白凌怔了一怔,拿着牛角笛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罷了,你若真要見他,我便陪你是。”他嘆了口氣。

“真的?”

“自然是真的,莫非還真由着你一個小姑娘在外瞎胡鬧嗎!”

“那,那父親呢?”白月哽咽着。

“父親那邊,也只有我替你擔着了。”

小小的少女終於破涕爲笑:“父親最喜歡哥哥,纔不會因爲這點小事生氣呢。”

白凌無可奈何地捏了捏她的臉,也溫和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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