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暑燥熱,殘雲鋪日。紛紛紅紫花事盛,布穀聲中蟬鳴長,悠悠夏日香。
曾啓申斜倚在軟榻上,把玩着剛從小皇帝手中討來的祥龍玉佩,這玉佩樣式老套,卻勝在做工精巧。這整塊玉佩分爲上下兩部分,中間雕龍的中心是空置的,可以放些藥丸、銀錠之類的小東西。兩塊合上之後又渾然一體,絲毫看不出任何裂紋。
曾婉看着眼前專心致志把玩玉佩的哥哥,嘆了口氣。她這個哥哥自打從陛下的寢宮中出來後,便一言不發,徑自回了她住的白仙苑,她問些什麼,曾啓申也是含含糊糊地搪塞過去。
到最後,曾婉算是徹底放棄了,她知道只要是自家哥哥不願意說的話,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說。曾婉只好坐在他對面,一杯接着一杯的飲茶。夏天燥熱難耐,她突然有些懷念起連笛做的冰糖蓮子羹了。
她臨行之前,恰好趕上連笛遭禁足,自己沒有過多的心力去幫忙,只好讓留守天輝閣的婢女暗中打點一下,讓她平常的日子好過一些。其實對於連笛,她的心情也是很複雜的,其一,無論身後背景,她是個很好的閨中密友,平日裡也沒有多少害自己的壞心思;其二,現在殷氏的風頭太甚,自己已經被生壓了一頭,看陛下對她的心思,日後的榮寵不會少,到時自己與她就是針尖對麥芒。
良久,曾啓申放下手中的玉佩,抿了口清茶,又把捶腿揉肩的侍女們揮退下去。曾婉見狀,知道他是有話要說,也屏退衆人,屏氣凝神地等着曾啓申發言。
“妹妹,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曾啓申打開茶蓋,苦洌的清香氣飄出來,漂亮的丹鳳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
曾婉翻了個白眼:“好哥哥,難不成你是專門來我這裡吃茶的?那你可來錯地方了,這世間哪裡還有比哥哥府中庫存多的地方?”
曾啓申‘啪—‘地一聲,打開摺扇:“你說的對。”
“啊?什麼對?”
“小皇帝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今日你們都退出去之後。。。”曾啓申搖着扇子,把剛剛發生的情景仔仔細細地講了個遍。
曾婉越聽越目瞪口呆,良久,她抿了口茶平穩下心緒後,才緩緩說道:“哥哥的意思是,有人要毒害陛下?”
曾啓申用扇骨一下下敲着桌案:“你和那小皇帝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都想到一塊去了。我說哪裡有那麼多人膽大包天,做這些掉腦袋的事情。不過是有些人,爲了自己的利益,給小皇帝下了一種名叫‘銷魂煙‘的蠱蟲。”
曾婉秀眉輕蹙,滿臉擔憂的神色:“那該如何是好?”
曾啓申看着自家不爭氣的妹妹,深嘆了口氣:“你忘了你哥哥是幹什麼的嗎?這些小病還能難得倒本神醫?我已經給陛下徹底解了毒素。你就放心吧。”
“哦?那哥哥爲何沒有告訴陛下,反而說只解了表面的毒
素?”曾婉爲曾啓申斟滿茶。
曾啓申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小皇帝這病,我瞧着像心病,只要心病不解,恐怕是無法除根的。而且,如果不告訴小皇帝,小皇帝就會繼續纏綿於病榻,到時,我們順藤摸瓜去查背後下毒手的人就容易多了。更何況,現在還有殷氏那個小丫頭在一旁看着,我們還是儘量不要打草驚蛇。”
“哥哥的意思是,且讓他們去折騰,到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曾婉琢磨着,素手纖纖,下意識地握緊榻木。
曾啓申又恢復了往日得意的神色,搖着扇子,一副風流公子哥的模樣:“這樣纔像是我天下第一大才子的妹妹麼。”
曾婉瞧他不正經的樣子,啐了一口:“呸!就你不害臊。不過,你打算從何處着手查起?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
“你現在要做的,也是最能幫上我的事就是。。。”曾啓申特意拖了個長音。
曾婉着急道:“是什麼?你倒是快說啊!”
“就是好好在你宮裡待着,天天表現出擔心的樣子就足夠了。切記一定要與尋常無異。”曾啓申看着曾婉背後掛着的美人圖,鳳眼微眯,心裡琢磨着,長得倒是很像杏花樓裡的花魁素素姑娘。那素素姑娘可是曲州城裡的一絕啊,身姿曼妙,歌喉婉轉,多少王孫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遠萬里地趕進曲州,只爲一睹佳人芳容。嗯,今夜本公子再去看看她,曾啓申心裡盤算着。
“那哥哥呢?你總要告訴我你究竟要從何查起,我在心中好有一個打算啊。”曾婉看着眼前男子飄忽不定的眼神,知道他的心思又拐到別處去了。自己這個哥哥什麼都好,就是好色這一點改不了。從小到大,就喜歡到處沾花惹草,爲了教訓他,平侯府中的藤條都不知道打斷多少根了。
“那本公子就來給你講講。小皇帝中的‘銷魂煙‘是胡苗皇室特有的蠱蟲,但他們下手極多不便,最大的可能有兩點,一是宮中有他們的內應,這二就是宮中的大人物是主謀,他們從胡苗皇室手中討了這種蠱。”
曾婉搖搖頭:“如果是第一點,胡苗懷恨在心給陛下下毒,爲什麼不直接下致命的蠱蟲,反而還要留下陛下的性命。依我看,多半是宮中之人所爲。”
“嗯,你說的有理。暫且說是宮中大人物所爲,那麼他得到的蠱蟲的渠道又是什麼。我國與胡苗相去萬里,中間還隔着一條洛雪河,唯一與胡苗國有所接觸的就是邵伯父子二人。雖說胡苗人人養蟲種蠱,但“銷魂煙”是胡苗皇家的獨家手段,平日裡用來審訊陰私犯人。被下蠱之人就會神智不清,噩夢纏身,久而久之四肢痠軟無力,五臟氣血不通。能從皇室手中搞得到“銷魂煙”的,背後的實力不容小覷。”曾啓申腦海中閃過一個個人影,或蹙眉淺笑,或神情哀幽,全都是風華絕代的大美女。他搖了搖頭,想把這些人影甩出去。
“你不會是懷疑紹伯父子吧,當時他們與胡苗打仗時,陛下還沒決定來曲州西巡呢。”
“當然不是。西巡這事是個關鍵,現在我已經可以斷定,下蠱之人最大的目的就是阻止陛下在此地停留,最好趕緊班師回朝。”曾啓申慢條斯理地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曾婉眼皮一跳,看向曾啓申:“殷常。此番西巡是顧丞相一手促成,最終的目的就是揭開十餘年前的那場驚天陰謀。”
“是的。”
“哼,殷素婧啊,殷素婧,我還真是看錯她了。我本以爲她也算是節烈女子,誰成想她與她父親狼狽爲奸、沆瀣一氣,做下這等不忠不義、有違倫常之事!”曾婉言辭激烈,秀目圓瞪,好像恨不得直接把殷素婧拆骨入腹。
曾啓申拉住曾婉的衣袖,示意她冷靜一下:“殷家丫頭,並不知情。”
“哥哥,你可不能貪戀美色,包庇她!”
曾啓申不屑地笑笑,鳳目流轉:“我對已爲人妻者,沒、興、致!剛剛我是從衣櫃中翻找出的這些短腿蜈蚣們,小皇帝和殷家丫頭的衣裳都是擺在一起的。此物劇毒,如果殷家丫頭知情,她是斷斷不會以身犯險的。我看吶,殷老頭是瞞着殷家丫頭,暗中做下的手腳。”
聽到此話,曾婉心中泛出酸水來,不知從何時起,陛下心中的天枰慢慢傾向了殷素婧。隨駕一番,她被陛下召見的次數寥寥無幾,陛下整日都被殷素婧霸在身邊。現在更是把衣物都放在了一起,這可是連皇后娘娘都不會有的榮寵。
“既然哥哥已經抓出背後真兇,那就快去稟告陛下啊。”
曾啓申把左手伸到曾婉的眼皮子底下,一邊用扇子拍打着手心,一邊說道:“證據!證據啊!否則就我們兩個空口白牙的直說,不趁早被他們連鍋端了。”
曾婉剜了一臉風輕雲淡的曾啓申:“那你還不快派人去查。我聽樂常侍說,陛下後天就要動身了。我們可不能讓顧伯多年的籌謀,功虧一簣。”
曾啓申甩了甩髮絲:“放心吧。我剛剛已經派人去查了。”一臉邀功請賞的表情。
“啊?我怎麼沒看見,你可不能唬我。”曾婉一直和曾啓申在一起,她可沒看到曾啓申吩咐事情。
曾啓申握着扇子,一攤手:“事情交給我做還不放心?”
“呸,你可快着些,不然陛下就要啓程回京了。到時候,顧伯父就找你算賬。”
二人又笑鬧了一會兒,天已經暗朦朦的了。
夕陽西斜,倦鳥歸巢。
曾啓申終於告別了曾婉餓,說是要去杏花樓會佳人,顛龍倒鳳,玉釵橫波動。氣得曾婉又羞又惱地把他打了出去。
只不過,當夜顧琨下榻的驛館中,燭火亮了一夜。聽早起的小販們說,一清早就看到一個身輕如燕的白衣少俠從丞相驛館中掠身而去,那是頂好的輕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