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席面熱火朝天,相對而言,正廳的幾桌便顯得斯文多了,在正中的,是郭老、祈豐年、老村長、五位族長以及祈康年和祈瑞年,再邊上,是塗興寶那一桌,遊春陪着陳老爺正坐在上首。
九月只是看了一眼,也沒進去,就退了出來,轉而去廚房要了些東西,端着送去給祈喜。
回到祈喜的房間,姐姐們居然都還在,便是餘四娘和那幾個姑娘也沒入席,此時正圍着祈喜嘰嘰喳喳的說話,九月又忙着一陣請,纔算把這些人給請了出去。
“你們都去,我和九妹在這兒。”祈祝身爲大姐,極有大姐的範兒,揮手趕着幾位妹妹出去入席。
“行,一會兒我們來換。”祈願最是乾脆,招呼着姐妹一起陪着餘四娘等人出去。
房間裡便只剩下祈祝和九月,九月端了東西過來給祈喜,自己和祈祝在一邊說話,一邊清理着人家送來的添妝。
“這些可都得記好,有幾位姑娘家還沒成親的,以後八妹得還回去。”祈祝一一指點着,說着這是哪家送的,那又是誰留下的。
九月乾脆拿了紙筆給記下來。
“還有啊,一會兒新郎倌來背新娘子,我們可是想好了要爲難一下他的,你也想個主意,考量考量他。”祈祝又道。
“好。”九月驚訝的看着祈祝,想起那些小姑娘們說的話,方纔她們在這兒嘀咕這麼久,一定是有了對策吧?
這樣討喜的事,她也不會拒絕,當下點頭,心裡盤衡着要出個什麼題爲難爲難水宏。
沒一會兒,祈夢便回來了,讓祈祝和九月出去吃東西。
酒足飯飽之後,衆人又稀里嘩啦的幫着收拾桌面,那麼多的大姑娘小媳婦齊齊動手,後面跟着許多小後生大男人擡桌搬凳,沒一會兒,就把院子收拾得乾乾淨淨。
接着,阿安又帶着人拿了一捆紅布出來,一直從院門口直鋪到祈喜所在的屋子門口,接下來。
吉時將至,管着禮儀的管事便燃起了爆竹,提示着新娘要出門了。
按着禮,新娘子當由新郎倌背出門去,所以,爆竹一響,迎親的小夥子們就歡呼着簇着水宏前往祈喜的小院,然而,這一路上,早有祈喜的小姐妹們安排了人手守着了。
想進去?可以,利市拿來。
這一路,小姑娘們變着法兒的折騰着水宏,有那平日裡心儀水宏的,這會兒傷心在懷,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報復回來,更是不退讓半分。
水宏則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遊春等人都跟在後面看熱鬧了,看到水宏被鬧,楊大洪咧着嘴連連拍着遊春的肩,幾個連襟的笑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遊春只是微笑,饒有興趣的看着水宏如何被爲難,心裡亦然在思考着對策。
好不容易,水宏到了祈喜的院子門,只差一道門,便可以迎回新娘子。
而祈喜的小姐妹們也個個敗退,左看右看也沒有合適的人能去攔着了,幾個不由湊在一起嘀咕,很是遺憾,最後一道開門禮,利市可是最高的,她們方纔一心想着爲難水宏,怎麼就這茬兒給忘記了。
“新娘出門子嘞。”媒婆笑眯眯的喊。
門倒是開了,可是,出來一溜的人,卻是祈祝、祈願、祈夢、祈巧、祈望和九月,以祈祝爲中心左右排開。
幾個姐妹,都到齊了。
水宏笑容滿面的上前行禮:“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九妹。”
“這禮且不忙行。”祈願看了看祈祝,笑眯眯的擡了擡手,“過了我們姐妹這最後一關,你再喊姐姐妹妹不遲。”
“哈哈~~”衆人大笑,卻原來,這兒還有等着水宏的呢,還是水宏的大姨子小姨子們,這可是稀奇了,從來家裡人都是顧着吉時不會過份爲難新郎倌的,可這會兒,祈家幾個姐妹卻站在了最後擋住了水宏的路。
一時之間,衆人興致高漲。
“請。”水宏一點兒轍都沒有,只得笑着行禮接下。
“大姐先來。”祈巧在一邊說道。
“水宏,我來問你,以後,你們家誰當家?”祈祝最關心這個,誰當家,誰就有話語權。
“自然是阿喜當家。”水宏想也不想,直接說道,“男主外女主內,天經地義。”
祈祝不置可否,看了看祈願。
“孝與情,總有不能兩全的時候,若到了那時,你會怎麼辦?”祈願盯着水宏,斂了笑正色問道,她早知道水宏那些家人對祈喜做的事,這會兒問的,就是這個,自古以來,婆媳關係最是難處,水宏娘和祈喜之間,還沒進門已經惡化到了這等地步,以後如何,顯而易見,當然,水宏的表現也很明顯了,但,天長日久的,他能一直保持下去嗎?
“以理爲先。”水宏略一沉吟,也是正色回道,“我相信,阿喜不是無理的人。”
雖然有些籠統,可也算是答案,祈喜不是無理的人,那個無理的是他的娘,避開了孝與情的選擇,也不能不說是個好答案了。
“如果阿喜確實錯了呢,你會動手嗎?”祈夢很快接上,她關心的是祈喜會不會被打的事,她自己雖然沒有遇到過,可村裡被丈夫動粗的可不在少數。
“不會。”水宏立即回道,再如何,也不能打媳婦兒,這個他懂,再說了,他也捨不得呀。
“你也知道,阿喜是有鋪子的,以後少不了要經營鋪子,生意往來難免。”祈巧看重的是自由,“若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誣衊阿喜,你會如何做?”女人做生意,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麻煩,不得不防。
“她出門做生意,也是爲了我們的家,我怎會在意?”水宏連連搖頭,他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
接着,又輪到了祈望,祈望倒是沒怎麼提爲難的問題,問的都是居家過日子的事,水宏倒是很快應付過去。
看祈家姐妹的問題都不是很爲難,衆人都有些遺憾,他們還沒瞧夠熱鬧呢。
這一番對話下來,幾位姐姐已然退到了一邊,只剩下九月長身玉立攔在門前。
水宏笑着就是一揖,對九月,他是最最放心的,因爲,從一開始就是九月在支持他和祈喜。
遊春也好奇的看着九月,不知道她會出個什麼樣的點子爲難水宏呢?
衆人也在旁望,這祈家九囡一向有主意,這一次會出什麼難題?
便是祈祝等人也在好奇,方纔她們在商量的時候,九月並沒有在場,還是後來祈祝通知她的,也不知道她會有什麼樣的問題,要知道,她們幾個的問題雖然簡單,卻也是涵蓋了所有新媳婦要遇到的問題,那麼,九月呢?會提什麼?
就在這時,九月衝着水宏嫣然一笑,退到一邊,居然伸手延請。
衆人一愣:就這樣過關了?連意思一下也沒有?
水宏一喜,就要上前。
卻只見,他面前多了一個人。
是藍浣,她一手託着一個畫卷,笑嘻嘻的看着水宏,手一鬆,畫卷自然而然的垂下,上面畫的,卻是一金童一慾女,一個抱着金元寶,一個抱着玉如意,笑容可掬,嬌憨可人。
“畫得真好看,跟真的似的。”衆人紛紛讚了起來,也不管這畫是誰畫的,反正,是祈家九囡拿出來的。
“祈家九囡有心了,送子送女,送金送玉,吉利啊。”有年長的連連點頭,誰不想兒女雙全。
只有遊春,卻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九月,微微一笑,她的意思,也不知道水宏能不能理解。
“多謝九妹。”水宏笑着致謝。
“你謝我什麼?”九月卻是挑眉,淺笑着問,“我這可不是送子送女送金送如意,子女錢財,我只是想問問八姐夫,你,喜歡哪一幅畫?”
水宏一愣,目光投向那兩副畫。
藍浣見他看過去,又上前一步,把兩幅畫湊近了些。
水宏略一沉吟,指向了那杯如意:“我選如意,皇上賞的銀子田地已夠我和阿喜一輩子花用,如今,我只盼以後家門順當,無病無災,平平順順就好。”
“抱着如意的可是女娃娃。”九月刻意提醒道。
“兒也好,女也罷,只要是我和阿喜的孩子,還不是一樣?”水宏笑道。
他這話,倒是切中了九月的問題核心,原本她問的就是萬一祈喜和她們的娘一樣,生不出兒子怎麼辦,可是,今日是祈喜大喜的日子,問這些未免不吉,她只好換了這樣的方式,沒想到,他的話居然還對上了,他的話已經表明了他心裡的想法,接下去的,自然無須多說了。
九月笑了,衝着藍浣點了點頭。
藍浣把兩幅畫一卷,雙手捧到了水宏手裡,笑道:“祝八姑爺八小姐早生貴子,福祿雙全。”
“多謝。”水宏高興的接過。
藍浣送完了畫,轉身輕輕推開了房門,裡面,祈喜蓋着火紅的蓋頭手裡捧着她的妝盒正襟危坐的等着。
方纔的這番話,她聽得清清楚楚,一顆忐忑的心,此時也被滿滿的感動佔據着。
她,沒有選錯人……
“新娘子出門嘞~~~”媒婆看到新娘子,再次高聲喊道。
水宏立即進門,把畫交到了祈喜手裡,這是九月對他們的祝福,他們得一直收藏着。
在祈祝等人的幫助下,水宏如願的揹着祈喜出了房門,在一片歡呼聲中,走出院子。
九月站在門邊,微笑的看着這一幕,不經意的轉頭間,她看到了遊春,兩人相視一笑。
接下來,就該是他們的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