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做法事的前因後果,早傳遍了大祈村,再加上越老山從家裡三拜九叩的到了這兒,平日蕭瑟的墳地此時早被看熱鬧的人圍得密密麻麻,九月和祈喜從竹林過去,倒也沒有人留意到。
“我們到前面去。”祈喜平日都不敢到這兒來,可今天膽子卻大得很,拉着九月往前面鑽,她一動,邊上的人倒是發現了她們姐妹倆。
看到九月也來了,邊上的人紛紛讓道。
那些目光有驚訝、有怪異也有害怕,九月很清楚,卻沒在意,在祈喜的拉扯下,面帶微笑淡然的走到了前面。
這兒畢竟是墳地,埋的都是大祈村的人,所以,看熱鬧的人雖多,卻也沒有踏進墳場,只是在外圍看着深處那棵大樹下的衆人。
“八姐,孃的墳……在哪?”九月對趙家的法事沒興趣,但到了這兒,看到滿山的墳,她忽的想起自己還不知道親孃葬在哪兒,便低聲問道,那也是個可憐的女人,畢生都在爲了有個兒子努力,到了,卻還是得了她這個女兒。
“就在那邊。”祈喜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黯了下來,指了指不遠處,“他們說娘生了……不配進祈家祖墳……反正,自我記事起,孃的墳就是孤伶伶的在那邊,碑上連個名都沒有。”
九月忽然想起上次她扶過碑的那個墳,忙說道:“帶我過去看看。”
祈喜點頭,拉着她往那邊走,經過人羣面前,少不得引來圍觀村民們的側目。
祈喜這才發現自己姐妹倆成了衆人的焦點,頓時不自在起來,走到後來反倒是九月拉着她往前走了。
“八姐,是那個嗎?”九月看到了那個周氏的墳,木碑居然又倒了,她眯了眯眼,頭也沒回的問道,卻久久沒得到祈喜的回答,她不由奇怪,回頭瞧了一眼,只見祈喜神情怔忡的看着人羣。
順着祈喜的目光,九月看到了水宏,他正站在五子邊上和五子說話,祈稷等人也在邊上不遠,看到九月往那邊看,祈稷咧了咧嘴。
水宏的目光帶着驚喜和歉意,不消說,這是奔祈喜去的,不過,衆目睽睽之下,九月不希望引出不必要的麻煩,微笑着衝祈稷等人打了招呼,便錯身轉到祈喜面前。
“八姐,是不是那個?”九月藉此機會擋住了祈喜的目光,她個子比祈喜高些,又是刻意而爲,很容易就吸引回了祈喜的注意。
祈喜臉一紅,胡亂的應了一句,拉着九月到了那墳前,目光還時不時的往那邊瞟。
“八姐。”九月嘆了口氣,看着那木碑低聲說道,“你不怕別人再對你說三道四?”
祈喜再次臉一紅,不過,總算是剋制住了自己,沒再回頭:“我……忍不住……”
“好了,現在你能告訴我哪個是孃的墳塋了吧?”九月無奈的嘆氣,感情的事可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她明白,所以也不想多費口舌。
“嗯?就是這兒啊。”祈喜這時才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看身邊,看到倒地的木碑,她皺了皺眉,一言不發的蹲下身,扶起木碑。
原來就是這個。九月雖然之前有又猜到過,不過,真正確認了,還是少不了驚訝,孤墳一座,木碑上除了周氏兩字,什麼也沒有,一個爲了祈家生養了九個女兒的女人,死後卻這樣下場,是因爲有她這個災星的女兒嗎?
“這木碑,是不是經常倒?”九月看着祈俐索的動作,眯了眯眼睛,上次,她可是挖了坑下去的,還在上方壓上了石頭,這段時間又沒有大風,若非有人存心故意,這木碑怎麼可能又倒?
說着,九月蹲在了祈喜身邊,看着她把木碑插回那個坑裡,埋上土壓上石頭。
“嗯,很早之前就這樣了,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跟爹說可能是有人故意這樣做的,可爹沒當回事,我又不敢晚上過來這兒,沒辦法,只好隔一段日子就過來看看,倒了就豎回去。”祈喜不高興的噘着嘴,“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缺德,老跟娘這麼過不去。”
“這麼說,今天立起來,接着還會有人推了?”九月看着那木碑有些微怒,人死如燈滅,這人到底是處於什麼樣的心態竟屢屢與一孤墳的過不去。
“應該是了。”祈喜也有些忿忿,可她更多的還是無奈。
“……”九月聽罷,沉默了。
祈喜因爲水宏也沒有看熱鬧的心思,九月本就無意,於是,兩人向周氏的墳叩了三個頭,便相攜着離開。
重回到九月家中,祈喜拿了空籃子回家去了,九月開了門,皺着眉轉進了屋裡:“子端。”
“嗯,回來了。”遊春已經聽到她們的動靜,知道祈喜已經回去,所以也沒有避開,他微笑着停下筆一擡頭卻發現九月有些鬱郁,不由關心的問道,“怎麼了?熱鬧不好看嗎?”
“你有沒有辦法……幫我找一個人。”九月坐在他對面,雙眉緊鎖,要說前世那樣發達的世界,還能調個監控錄像看看是誰在搞怪……呃,不過也懸,誰會無聊到在墳場裝監控……九月思想來去也沒個好辦法,只好求助。
“找誰啊?”遊春一愣,放下了手中的筆,認真的看着她,他直覺她方纔出去一定遇到了事情。
“不知道誰。”九月嘆氣,“也不知道是誰,跟我孃的墳過不去,墳前那木碑屢次被人推倒,方纔聽我八姐說,這種事已經很多年了。”
“竟有這事?”遊春也是吃驚,這都是什麼人啊?不知道入土爲安麼?竟這樣缺德。
“八姐說的吞吞吐吐的,不過我感覺得出來,娘不能進祖墳,是因爲在棺中生下了我這個災星。”九月嘆氣,語氣倒沒有自艾自怨,而是很平靜的敘說事實,“正因爲這樣,她只能孤伶伶的成了孤墳,且不說她生於何日卒於何時,碑上連個名都沒有,如今,還連累她不得安寧。”
“你想怎麼做?”遊春點頭,心裡已然決定一查到底。
“當然是把那個人揪出來,然後問問他爲什麼嘍,當然了,他必須當着全村的人面給我娘道歉。”其實九月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抓到人了怎麼辦?交給警察?可這個時代的衙門……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反正,少沾爲妙,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看了看遊春,徹底的把與衙門有關的想法給拋了出去。
“明白了。”遊春點點頭,“這事兒交給我,你別管了。”
“什麼叫我別管啊,那是我娘。”九月不滿的瞪他。
“也是我以後的岳母娘。”遊春輕笑,伸手揉開她眉間的鬱郁,“等尋到那人,再交給你辦可好?現在呢,不許再這樣顰着了。”
“……”這人怎麼越來越厚臉皮了……九月無奈的看着他,好一會兒才哼哼着說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現在就放下這些,先爲你以後的岳母娘重刻個碑吧。”
遊春的手頓時停了下來,他狂喜的看着九月。
“怎麼了你?”九月被他擋住了視線,見他這樣不由奇怪,伸手拔開了他的手。
“九兒,你答應……嫁給我了?”遊春看着她,滿是驚喜卻又有些不確定的看着她問。
“我什麼時候說了?”九月臉一紅,矢口否認,剛剛是她口誤好不好……
“那你方纔說……”遊春明顯的失望。
“咳咳……我去拿木板。”九月看到他這表情,歉意油然而升,起身快步到了門邊,把祈望送來的木板都搬了過去,有些討好的說道,“子端,你看看這些能用嗎?”
“嗯。”遊春淡淡的應了一句,不過還是起身過來翻看了一番,“這個劈開可作木碑,餘下這些足夠了。”
“能用就行。”九月側頭看着他的表情,歉意中又多了一份不安,她是不是有些過了?正想着要不要解釋一下,便聽到外面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遊春目光一閃,快步進了隔間。
“十九妹。”來的是祈稷,沒一會兒他便跑到了門口,倉促的說道,“不好了,趙老山昏死過去了。”
“他昏死過去與我何干?”九月一愣,脫口說道。
“十九妹,今天法事他們是聽了你的話才辦的,這法事剛做了一半,他就昏過去了,萬一他們把事情又賴到你頭上,你豈不是說不清麼?”祈稷關心則亂,急急的說道。
“我有什麼說不清的?又不是我害他這樣。”九月扔下手裡的木板站了起來。
“話是這樣說,可他們家的人沒理還攪三分,跟他們哪說得清?你還是趕緊的關上門,一會兒誰來也別開,外面我哥幾個呢。”祈稷說罷就伸手來拉門。
“十堂哥,我又沒做什麼,幹嘛要躲啊?再說了,我這門,一腳就能給踹開了,關得住嗎?”九月哭笑不得,走過去撐住了門不讓他關。
“可是……”祈稷還是不放心。
“十堂哥,躲得了一時,能躲得了一世麼?”九月看着他問道,這一個村子住着,趙老山要真出事,趙家想要賴到她頭上,這小小草屋哪能躲得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