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漆的鐵哥們小蔣,他對藍先生“手刃仇敵”的事情很是崇拜,他想了想,道:“有沒有人知道,還得你請神附身來問我們,不然我們肯定不知道。”
請神附身和下咒——藍先生喜歡對這些一無所知的人這麼解釋自己的“催眠”手段,越是神乎其神的,才越能讓他們對自己堅信不疑。這個勞心費力的活兒,藍先生連續幾天已經有些吃不消了,他反問道:“如果是你,每天都被人喊上來問來問去的,你會不會煩?”
小蔣不假思索地道:“肯定煩死啦。”
老漆和其他人一聽立刻大笑,道:“原來神仙也有脾氣,也要累。”
藍先生也跟着笑:“神仙和人一樣的。”
地牢的人於是不再勉強他。
藍先生笑罷,才發現老漆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他大大方方地任他看,並問:“怎麼?老漆你不會飢渴成那樣吧,把我當成女的了?”
老漆沒吭聲,繼續盯着他的眼睛又看了好大一會兒,才陰測測地說:“我在你眼睛裡看到了那個女孩兒。你見過她。”
藍先生一愣,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兄弟,你沒事吧?你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來?”
老漆露出發黃的牙齒陰測測地一笑,道:“罪生夢死,罪生夢死,哈!她沒死。哈!”他似乎想笑,可是連笑兩次,都只笑出來一下就硬生生地斷了。
“怎麼回事?”餘下衆人慌了,以爲他是鬼附身,連忙叫着藍先生幫忙。
無奈藍先生此時力不從心,他知道此時老漆心神大亂最適合被催眠,可他根本無法打起精神來,“沒事,不急。”他穩了穩神,“我看看是怎麼回事。”
老漆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卻是血紅血紅地,“那個女孩兒,哈,她活在你的眼睛裡,你爲什麼不把她拿出來給我?”他說着說着,眼睛裡竟然流出暗紅的血來,衆人大驚失色,駭得連連後退,紛紛亂叫“鬼啊!鬼!”“有鬼,快跑!”
跑?能往哪裡跑?不過是沒頭蒼蠅一般瞎撞罷了。
老漆眼睛裡流出來的血慢慢地順着他蒼白的臉往下滑,形成了兩條格外觸目驚心地紅淚:“你看,那個女孩兒多想出來,你看,你看你眼睛裡,她在哭,在哭……嗚嗚,放我出去。你聽到沒有,快,快拿出來——”他把手伸到藍先生面前,似乎可可真的藏在他眼睛了一般。
藍先生素來不信鬼神,可是被他這麼一弄,不由得毛骨悚然地,“我……我沒……”他有些慌亂,本能地想往後躲,但又怕被大家笑話,此後再也不相信他,只得硬着頭皮和他對峙着。他身後其他人早已經嚇得縮成一團,雙手抱着頭想看又不敢看。
“嘎嘎……”老漆怪笑道,他伸出手在脖子上一抹,“咔嚓!”他道,“咔嚓!把那個男的殺了,用他的鮮血做引子,把她從你眼睛裡引出來,引到我面前。”
“這聲音!這聲音!”藍先生身後一個老頭子惶恐地大叫,“啊!啊!是他!就是他!”話音未落,他褲襠裡嘩啦一片水聲,居然嚇得尿失禁了!而他也隨之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失神地喃喃自語,“是他,他出來了,他要懲罰……要懲罰……”
藍先生趕忙上去想把那人拉起來,那人爛泥一般,根本來不起來。
老漆眼裡的血順着臉往脖子底下流,“哈!哈!哈!”他怪叫了兩聲後,忽然張牙舞爪地朝藍先生撲過來,嘴裡大喝:“把她拿出來!沒她你們都死!死!”
藍先生見他披頭散髮,面目猙獰,完全不似平日裡所認識的那個沉着冷靜的老漆,心裡一怯,腳下慢了半步,已然被他攔腰抱住了。他大駭,掄起拳頭朝他頭上就是一拳。
老漆吃痛,大叫一聲,立馬撒了手,“殺男的!血,血,引她來!”說完他兩眼往上一翻,直挺挺地往後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他這陣勢來得快也去得快,衆人還沒來得及從害怕中醒過神來,這下又要忙着去救他的命,地牢裡一下子亂成了一鍋粥。
此時正是豎立威望的好時間,藍先生忙而不亂,高聲叫大家鎮定,待大家都安靜下來了,他才伸手猛掐老漆人中。
外面一個黑影靜靜地看着地牢裡發生的一切,等着他把老漆救醒變回正常了以後才離開。
“你看,這是怎麼回事?老漆的口氣應該是要殺你。”啞巴的屋裡,他正在和羅念桐說着地牢裡發生的事情,藍先生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豈料啞巴按照羅念桐的意思,早已經注意上他了。
“殺我?”羅念桐若有所思地看着可可,“爲什麼要殺了我才能帶你去見他?”
捕夢者認真地道:“也許他是個色鬼!”
羅念桐猛一拍他的腦袋,“色鬼你個頭!不許開可可玩笑!”經過幾天修養,他身體已經好了很多。
捕夢者嘟噥道:“許你們說四九就不許我說可可,真是!哼!你管得住我的嘴嘛,連啞巴都能開口說話,就不許真的有鬼啊!”
“有鬼才怪!”羅念桐纔不相信真的有鬼,莫善人以前還裝神弄鬼的弄得人心惶惶,結果還不是被發現是他假死的。“好了,別打岔,先不管有沒有有鬼這個問題。歌瑞,你再把老漆發瘋時候的樣子仔細說一遍,可可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這個你在行。”
啞巴於是又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可可聽罷,搖頭道:“光聽這麼說,我還是不敢往下定論。不過,單單從歌瑞的描述來看,他這不像是早有預謀的,倒是像人精神病忽然發作。”
羅念桐的手指輕輕叩着石桌沿兒,“就算是精神病,那也應該是藍天遠口口聲聲提到你,才引發的。不過他那口氣,似乎很急切地想見你,又不像是精神病的能說的話。殺我,爲什麼要殺了我才能帶你去?”
可可咬着嘴脣道:“當着我的面殺了你,我還能活嗎?不瘋纔怪,也許他們要的就是這個吧。”
羅念桐一拍桌子,喜道:“你也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我們,藍天遠,還有地牢的人都在找深藏在你潛意識裡的那段記憶。”
可可苦惱地道:“可是我怎麼也做不了夢,甚至這些天晚上根本睡不着覺。”
“慢慢來,彆着急。你這是壓力太大了。沒事的,我們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就要怎樣。我還要養傷呢,慢慢等。你要是無聊,就跟着歌瑞到處走走,有他在,肯定沒人敢動手。”羅念桐想想,這幾天確實把她悶壞了,委屈她和他們這幾個大老爺們兒在一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一聽到說能夠出去,可可兩眼都在放光,喜不自禁地道:“真的?”
“那是當然。”羅念桐勉強試着走了兩步,“看來我也需要曬曬太陽去去黴了。”他甩了甩胳膊和腿,都還湊合能動,於是對啞巴道,“歌瑞,走吧,得麻煩你做我們保鏢啦。我也快悶死了。”
啞巴不太情願,“你們這麼多人一起出去,很容易被發現。”
捕夢者嘿嘿一笑,道:“我以前在廷尉村就發現了好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你在這裡這麼久,肯定也有發現的。我又不亂跑,你怕什麼。”
好說歹說,啞巴終於答應帶他們幾個出去放風了。
即便是夏天,偶爾曬那麼幾分鐘也能掃除人的低落情緒,可可那麼愛美怕曬黑的女孩子,都在其餘三人的蠱惑下曬了一小會兒。
天晴好,人心情也會跟着好起來,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光。
這晚上可可破天荒的沾着枕頭就睡着了,當時羅念桐還在和啞巴他們吹牛打屁。
果然,沒那麼大壓力,可可順利做夢了,她夢到自己在一片黑乎乎地地方,別人都看不到她,她跑去和每個人說話,可是那些人個個都木呆呆地,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一下。她想叫羅念桐救命,可是怎麼也喊不出來。羅念桐就在遠處,他在不停在給大火爐添柴火,那爐裡黑糊糊地一塊生鐵,他說要把它煉成一把寶刀,要拿着它劈開一棟黑屋子。她看他半天都沒把水燒沸,想也沒想,縱身朝裡面一躍,水花濺得好高,可是不燙,她更着急了,大叫:“快去找人來加柴!快去!”
“快去快去!”她喊着喊着竟然把喊醒了,一睜眼,外面月亮斜斜地照在洞口,銀白的月光不帶半點人間氣息。她一顆心怦怦直跳,剛纔夢裡那種感覺太清晰了,那種毫不猶豫地爲羅念桐而死的感覺她自己都覺得害怕。
如果現實裡真要她爲他去死,“我也會像夢裡那樣。”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第二天,她原原本本把自己的夢告訴了羅念桐,關於醒來後的心理活動,她略去了。
“火爐、生鐵、寶刀,跳進去,找人,柴火……”羅念桐一點一點的理她夢裡出現的事物,好半晌,他忽然道:“你有沒有看清要找的人的樣子?”
“沒看清,根本沒有人。但是我知道他們在旁邊,他們沒法跑過來……我……我……”可可急得滿面通紅,“我不知道怎麼表達,就是我沒看到他們,但是知道他們在,能幫你。可是他們好像全都沒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