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念桐知道他想問什麼,不等他先問,主動把莫善人棺材裡空空如也,以及藍先生主動親近胡壯的事情說了。
啞巴聽完,臉色刷地一下變成死灰,嘴脣直髮抖。
羅念桐知道他對胡壯一片癡心,心裡不由得感慨萬分。果然老實巴交默默付出的真心都比不過被花言巧語,就連胡壯那麼聰明的人,都還是一頭栽倒在了這上面。
他同情地看着啞巴,默默地把他拉過來按在椅子上坐下。
可可不曉得這其中原因,以爲啞巴是被莫善人的事情嚇住了,連忙安慰了他幾句,叫他不要害怕云云。其實她自己內心也害怕,只不過一想到羅念桐在身邊,底氣就壯了許多。
捕夢者不明所以,頗有些鄙夷地道:“這麼不經嚇啊——”
羅念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亂說。他不服氣的哼哼兩聲:“這有什麼,我只是……”
四九見剛纔羅念桐答應幫她保守秘密,不自覺的對他多了幾分親近,當下幫腔道:“只是什麼,羅念桐叫你別說,你就別說。”
捕夢者一副小媳婦兒樣委委屈屈地閉嘴不再吭聲。
羅念桐想起藍先生和胡壯的親熱樣,猛然記起來一件事,“糟糕!”他一拍腦袋,“恐怕等下有人要故意栽贓給我。”
此話一出,衆人皆不解地望着他。
“他完全可以說我出於老鄉的情面,不忍心莫善人死後都不能落葉歸根,因此暗地裡偷偷放走老武,叫他把莫善人的屍首弄回蓬州。這樣他自己就清清白白,啥事都沒幹過了。”
除了啞巴,沒人知道他說的這個“他”指的是誰。
果然,他沒猜錯,不一會兒胡壯便差了鬼僕來傳話:“小羅你這兩天辛苦了,先休息一段時間。莫向東的事情我自有分寸,知道怎麼處理。你只管和可可玩耍就是。”隻字不再提接班與否,也不說要他們走的話,惜字如金得很。看來藍先生這招美男計用得非常恰到好處。
羅念桐心頭暗自冷笑:你這又是不打自招了。等我慢慢從你身上打主意再說。
接下來幾天,他還當真就聽胡壯的話了,只管和可可玩耍,其他啥事都不管。他暗地裡把藍先生送給可可的藥香扔掉,可可晚上竟然反而能睡安穩了,看來他給的藥香果然有問題,有致幻的作用——不過就是有些辛苦他了,打了個地鋪守在她門外,寸步不離。他人又警覺,稍有響動立刻翻爬起來,所以有些急不可耐的人一時還沒法下手了。
這些天莫善人也銷聲匿跡,聽人說是藍先生做了什麼法,收服了他的鬼魂。也有些風言風語開始亂傳,說羅念桐不安好心,打的繁霞裡金銀財寶的問題,又說他成天纏着可可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更有甚者,說他想老少通吃,打了胡壯的主意不成,又去招惹四九和小良等等。
果然要搞臭一個人先從搞臭他的名聲開始。羅念桐心知肚明這些話是從哪裡傳出來的,果然藍先生很是得了某些鬥爭手段的精髓。他不打算爭辯,一條狗衝着你狂吠,你總不可能也站在那裡和它比聲音大吧。
何況他很有把握藍先生說這些不過是想壞他名聲,使衆人不服他而已;除此之外,他也不敢再有過激的行爲,畢竟可可和他是一條心,唆使胡壯用厲害手段對付他的話,得罪了可可,只怕他自己也討不到半分好處。
厲害關係弄清楚了,他自然有恃無恐。
藍先生倒也是個人物,這些天依然沒事人一樣的時不時來找可可,也順便找他聊天,一點痕跡都不露。
羅念桐與他,兩人都心知肚明怎麼回事,表面上依然一團和氣,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們關係極好,處得非常融洽呢。
很多次藍先生都忍不住在心裡操了羅念桐十八代祖宗,明明要是他不在一旁礙手礙腳的話,他直接就下手催眠可可。可是偏偏他如影隨形的,根本無法下手。不過他是個有耐心的人,再着急都能忍得住,既然都忍了這麼多年,費了這麼多年的心血,他藍某人豈會因爲一時意氣之爭而前功盡棄。
羅念桐則比他心平氣和得多,他把藍先生和可可說的每一句話,都一一詳加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可可小時候來過繁霞,藍先生對她在繁霞的那段經歷非常感興趣。
而且通過藍先生自以爲不着痕跡的談話,他也基本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測,莫善人確實是他安插在蓬州的眼線,他也曾經想辦法派人接近可可。無奈可可就是沒有上鉤,直到他到了蓬州,誤打誤撞地和可可好了,他才轉而把目標轉向他,這也是莫善人爲什麼處處針對他加害他的原因了。
只不過好像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包括花明月、劉德仁這些,他都不知道,所以莫善人這一路也只能跟在羅念桐屁股後面撿他的現成。
饒是再狡猾的老狐狸,從打主意耍心計的那一刻開始,羅念桐就有辦法通過他的一舉一動再根據他的性格揣測到他的心思,並且十之八九不會錯。
心思簡單的人,反而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揣測的人,比如四九或者捕夢者,他不敢保證自己能猜到他們想做什麼。而藍先生,他自以爲聰明的時候,恰恰完完全全地把自己暴露了。
羅念桐很有興趣和他鬥一鬥,他不是着急找到可可童年的那段遭遇嗎?正好,他也想知道,他也不願意自己心愛的人稀裡糊塗的過一輩子。他知道有種催眠師可以給人洗腦,讓人徹底忘記本來的自己。他這一路上遇到的花明月,劉德仁,王村長,甚至包括莫善人還有云翼以及蓬州很多人在內,都有這種被催眠徹底忘記了自己的跡象,不然全蓬州的人都約好了一樣孤立雲翼,而云翼當初怎麼會說只要有人怎樣了,他就要說出巴縣花明月來,而花明月又說只要是蓬州的人去了,他都會把金甲劉德仁的事情告訴他們。
現在他明白了,蓬州人孤立雲翼,是因爲他身上藏着花明月的秘密,孤立他等於保護了這個秘密。這樣看來,這一切都是一個連鎖機關,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便現在的繁霞,只怕好多人也都是失去了自我,恐怕他們真的像捕夢者說的一樣,全都是瘋子。而修羅石,也肯定不是簡單的喚醒植物人那麼簡單了,不然的話,以藍先生的本事和個性,用不着這麼費盡心思,處處設計。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可可,不知道她被洗腦到了什麼程度,什麼樣的她,纔是最原本的她,如果她活一輩子,卻是完全按照別人催眠設計好的路線去走,那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分別?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可可重要。
事情一理順,羅念桐不由得對那個設計這個人肉機關的人感到無比欽佩。這世界再也沒有比這更聰明的設定了:有秘密有財寶可以幫世人達成他想要的大部分願望,這些都明擺着放在那裡,既是隱藏也是挑戰,有本事的你就來拿吧,只要過得了這些關,我絕不阻攔。
鄧總設計師曾說:不管白貓黑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
晚上嬰兒的哭聲越來越來頻繁,似乎還不只一個。但是羅念桐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說沒聽到,連啞巴和捕夢者都沒聽到。
他總覺得哭聲來得太詭異,暗暗留了個心眼。
這天,剛吃過早飯,藍先生還沒按照慣例“來訪”,卻有一個久違的人來了——劉小良,她又恢復了以前初見時的裝扮,脖子上圍着白底黑花的小黑頭盾蟒大黃,腳下騎着淺金色的大蟒大白。
羅念桐正和可可兩人閒聊,見到她這副裝扮,遲疑了好一會兒,纔敢和打招呼:“小良,你來了。”
不聊劉小良眉頭一皺,頗有些生氣地道:“我早說過我不是劉小良,劉小良那個人死在外面不會回來了!我是胡小白!”
羅念桐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敢情是胡小白玩精分玩夠了,不想再當劉小良,於是又變成了胡小白了。看來這也應該是藍先生做的好事了。他倒也不惱,含笑招呼她。
胡小白多走一步路都要喘氣一樣,她驅着大蟒直接到了他們門口,然後也不下來,瞪着一雙黑漆漆不見底的眼睛,略略有些氣喘地問他:“你沒有去拿‘罪生’‘夢死’麼?拿不到那個,你怎麼當大當家?”
“……”羅念桐和可可均有些摸不着頭腦,她……她……什麼意思?
胡小白頓了頓,說話於她而言,是個體力活兒,“不要告訴我,你還不知道只有拿着夜明珠才能打開石門拿到罪生夢死。”
兩人還是有些茫然,胡小白來給他們說這些幹嘛,她究竟是敵是友?
胡小白說完,見兩人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眉頭皺得更深了,撂下一句話:“看來你確實不行,難怪壯姐姐還要我親自傳話給你。”然後拍拍蟒蛇肚子,揚長而去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