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大鴻來到學校,內*場裡熱鬧得象個自由市場。李瑞芹跑向前說:“大鴻,今天全校要去九龍鎮開大批判會,陳老師叫你把班上同學組織好。”“你也是副班長嘛。”“唉,我這副班長當不上幾天了。”“開什麼玩笑,難道這小班長也是走資派?”“有人揭發我爸搞封資修,*學生讀死書,我爸被停職了。誰還聽我這個‘黑嵬子’的?”“是嗎,現在只上半天課,就是想讀死書也白想哩。可能又是張大林他們在胡鬧吧?我收拾他們去。”“大鴻,你別去添亂了。這次是公社造反派搞的。”
青龍小學的幾百師生,揹着紅色小“語錄包”,戴着紅袖章,打着紅旗,頂着紅太陽走十幾裡鄉路,趕到九龍鎮教育系統召開的大批判會會場。會場設在鎮中心完小的*場上。幾十所小學和農中師生排着長長的隊伍,陸陸續續從四面八方涌來。頓時,*場上人山人海。紅太陽、紅旗幟、紅語錄包、紅袖章、紅寶書、紅標語,強烈地渲染出時代最崇尚的主色調。牆壁上、屋檐上、樹幹上,飄飄拂拂的大字報彷彿又淹沒在了濃重的紅色之中。主席臺前兩棵一抱粗的桉樹上,高音喇叭反反覆覆播放着:“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頭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的語錄歌。正上方用紅紙寫的“批判大會”四個大字,粘糊在兩棵桉樹間橫拉起的鐵絲上。臺子後方正中央懸掛着毛主席標準像,其下面安放着一排桌凳。左前方一桌上放着擴音器和話筒。臺裙上貼着“批倒、批臭、走資派,反革命分子趙忠!”的會議主題標語。
李瑞芹站在大鴻身邊,拉拉肩上挎着的“語錄包”問:“大鴻,趙忠是誰呀?”大鴻指指天上的太陽笑道:“你問它吧。”紅忠樹林瞟一眼做個鬼臉。李瑞芹說:“那我們跑來幹啥?”樹林說:“你不覺得這樣比趕場更熱鬧嗎?”
高音喇叭突然閉住口,幾個揹着紅色“語錄包”,戴着“大閃金光”(毛主席頭像的紀念章)的人,走到主席像下的座位上就座。一個戴小“閃金光”的人從後臺走到話筒前高吭激昂地吼道:“批判大會現在開始,把走資派、反革命分子,趙忠,押上來!”接着舉起“紅寶書”引領着衆人振臂高呼:“打倒走資派、反革命分子趙忠!……批臭走資派、反革命分子趙忠!……踏上革命的一隻腳,叫他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天動地的口號聲中,趙忠戴着約一公尺高的尖尖帽,胸前掛着“走資派、反革命分子--趙忠”其名字上打着一把紅叉叉的長方形紙板牌子,讓幾把“步槍”押到前臺中間一撐,他心領神會地跪在細瓦片兒上,不禁“唉喲”一聲掙扎着想立起身,裡面裝着石頭的尖尖帽“怦咚”從頭上脫落,步槍托子立刻在背上跳起舞,戴小“閃金光”的主持人臨場發揮,又舉起“紅寶書”引領着衆人振臂高呼:“頑抗絕沒有好下場……堅決打掉走資派、反革命分子的囂張氣焰!讓他們體無完膚,斷子絕孫!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一個揹着“語錄包”的“大閃金光”走到話筒前揭發趙忠的罪狀:“……走資派、反革命分子趙忠,主要罪行如下:一、夢想反攻倒算,一直把地主父親的骨灰盒供放家裡。二、極其惡毒地侮辱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別有用心的給他的大黑崽子取名毛毛,二黑崽子取名澤澤,三黑崽子取名東東,連起來就是我們偉大領袖的名字‘***’。三、當中心完小校長後,推行地地道道地封資修教育路線,一貫卡着學生讀‘死書’,走白專主義道路,把學生當成敵人一樣考試,壓制學生寫大字報,開除造反學生,公然同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親手發動和領導的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唱對臺戲……”
可是,頭頂上的炎炎烈日,纔不管什麼革命的或反革命的,造反派還是走資派,最公平的將熾熱輻射到每個人身上,加之人山人海不透一絲兒風,有的老師擔心說:“唉,大熱的天兒,學生中暑怎麼辦?”至於臺上究竟唱了些什麼戲,誰也說不出一二三來。但發生的這一幕大家倒是注意到了:一直跪在細瓦片兒上的走資派、反革命分子趙忠暈倒了,無論步槍托子怎麼警告,他再也沒有爬起來,讓幾把“步槍”從地上拖出了主席臺。